是时候退隐了(115)
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紧握的手背上,图南沉默许久,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可笑自负算尽了人心,可笑自认看透了全局,可笑自觉手段用尽,逼得小太阳看清人性,就能与自己站在同一处,却未知一着不慎,险些就丢了最爱的人。
还好……还好只是幻境。
还好……我没有失去小太阳。
还好,现在意识到,也为时未晚。
……后面的计划,许是要调整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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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张曦那边,他自带祁长言离开清流岩后,便随意挑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前行。
大约过了十日,在一处泉水边,祁长言盘膝入定,正静静地重新修炼灵力。张曦则坐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动作有些笨拙地编织着那段皎夜灵藤。
术业有专攻,他剑术虽好,却不善手工,又没人教导,脑中只有大概成品的样子,这一路将这灵藤折腾了许多回,才勉强摸索到一些手感,可惜编出来的样子仍旧差强人意,自用便罢,拿出来送人就显得不足了。
将好不容易做好的尾巴再拆开,拆着拆着,他手上的动作便渐渐慢了下来。
清流岩中经历的幻境虽非真实发生,但也让张曦看到了自己所在意之事,即使理智上知晓自己虽有狄三先记忆,思维也与人无异,但这灵木所制之躯同样骗不了人。
一个偃甲,当真,有自己的灵魂么?
我所坚持的道,当真,是我的道么?
这颗木头做的心脏,当真,能够懂得人心么?
他扪心自问,却得不到回答,似水月镜花,难寻其迹,只余得愁绪千端,实在难解。
正在修炼的祁长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注视着那再次陷入沉思之人,取出静中玉箫,抵在唇边,垂眸吹奏起来。
斜阳向晚燕归秋,玉箫咽咽泉寂流。
寥落锁困风烟迷,疏影岑寂曲幽幽。
寒鸦鸣嘶乌云坠,老鹤衔悲行逐收。
蛇虺哪知戚施梦,飞鸟可曾叹鱼声。
猝然自思虑中惊醒,张曦先是落于曲中萧瑟,又听出了结尾那句安慰之意,心中感念万分。
无言胜言,他薄唇微动,在对方曲歇声收时,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长蛇不知蟾蜍亦有梦,飞鸟不知潜鱼亦有声,那么作为人,你可知道,偃甲是否有灵魂?”
祁长言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凝视着他,淡淡道:“决意来中原救我之人是谁?”
张曦道:“是我。”
祁长言又问道:“现下与我交谈之人是谁?”
张曦道:“是我。”
祁长言最后道:“你是何人?”
张曦道:“我是张曦。”
祁长言道:“你有思想,可决断,有坚持的道义,亦有底线。人所能有你全有,甚至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做得好。”说着,他似是有些不解地微微蹙眉,道:“不过一副身躯而已,你又在执着于什么?”
醍醐灌顶,豁然意解,张曦怔愣片刻,长叹一声,道:“……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_(:з」∠)_这三千字我写了一整天,对不起卡文卡的太厉害,第二更我实在憋不出来了……送一个小段子好了
福利小段子:
张曦薄唇微动,在对方曲歇声收时,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长蛇不知蟾蜍亦有梦,飞鸟不知潜鱼亦有声,那么……鱼有什么声?”
祁长言:………………
祁长言:“孤独咕嘟咕嘟咕嘟。”
张曦:“有道理!”
第101章 八家盟会
对于灵修而言, 堪破迷障,往往是一念之间,几句点拨, 让张曦心魔尽散, 再次找回了自己的道。
迷惘一扫而光, 他看向祁长言, 发自内心地轻笑道:“多谢。”
祁长言见他想通,冰冷的表情亦舒缓几许, 微微额首,算是应下。余光扫到那被拆了又编,编了又拆许多次的皎夜灵藤,他眼神一动,便有两根芦苇送到面前,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动了几下,就成了一条缩小版的尾巴。
张曦学得快, 眼力也好,加之这几日的钻研,看了一遍演示后便学会了,拿起灵藤现学现卖, 总算是成功做好了给既明的礼物。
现在距离毁衔花城已久, 前两日他收到仇断肠传书,上说中原正道已被引开,正是回天海岸的好时机。张曦因心魔问题已耽搁不少时间,决定立刻回天海岸, 安排后续事宜。
回程之路还算顺利, 虽撞到几次埋伏,还是很快便甩掉了, 约过了一月,他们便到了地方。
早便得到消息,圭璋与岁星、镇星、还有既明已等候多时。还未到正门,张曦便见既明欢快地远远奔过来,脚下一蹬,箭一般飞扑在他怀里,健壮有力的双臂紧紧搂着他,高兴地笑道:“曦曦!曦曦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并不太习惯这么热情的相处方式,再加上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之态着实不成体统,张曦拍了拍对方的背,低声道:“先松开我。”
“哦哦,嘿嘿!”既明听到回应,也意识到旁边人挺多,赶紧松了手,傻乎乎地挠着后脑勺,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我太高兴了!”
此时圭璋也走上前来,带着一众弟子恭敬地行礼,直起身时正见到边上一袭白衣的祁长言,似是无意地浅笑道:“凭一己之力灭衔花,夺古洗,岸主于剑修一道,当真是天下无双。”
‘夺’这个字用得意味深长,但祁长言听对方将自己说成战利品也不脑,仍是那般飘然若仙的冰雪之姿。旁边的既明只知道张曦是出去救人,却不知对方竟然打败了一整个门派,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曦为将幕后之人引出,这才做出灭衔花的假象,此事除了自己与纵横山庄并无旁人知晓,如今江湖上早已盛传他有多么心狠手辣,本就不可能瞒得住,便在传信中一并说明了。既明为人单纯善良,最看不得血腥之事,他看对方反应并不激烈,想是理解错了意思,心下暂且松了口气,虚应道:“谬赞。”
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道:“为古洗在太阳殿安排客殿。”
圭璋见好就收,手中玉桂枝扬,化作灵船,做了个‘请’的手势,温文尔雅,慢条斯理道:“古洗偃术绝世无伦,何必委屈居于客殿,言早已收整辰星殿,可供暂居。”
辰星位于岁星之下,找人也比较方便,且太阳殿中已有仇断肠与既明二人,祁长言生性喜静,的确更适合水属的辰星殿。未想对方不仅要分神打理门派事物,竟连这种细微之处都能照顾得周全,张曦道:“太阴有心了。”
圭璋只温雅浅笑道:“不过是言分内之职。”
辰星属水,殿中多清泉溪流,其中一殿特意设了灵阵,雨水化雪,荼蘼暗香,虽比不得留春楼,也看得出是费了心思布置的。
张曦方才将皎夜灵藤编的尾巴给了既明,可把人高兴坏了,当场就绑在身上,颠颠地到处跑着炫耀。圭璋在收下那枚琅玕后也十分高兴,唇角笑意都较往常深了几分,在将辰星殿情况说清后,也说要去好好收藏那枚琅玕,告别离开了,如今诺大的辰星殿,也就剩下他们两人。
祁长言虽无灵力护体,也不惧寒冷,仿佛比蘸着蓝玉描摹的眸子凝视着身边之人,未曾言语,其中不舍之意十分明显。
若说张曦曾经对这人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在得对方点拨,心境更上一层后,两人的相处便自然了很多。他不仅佩服对方求道之心坚定,连白泽幻境都不能扰其心神,同样也对这惊才绝艳的偃师失去灵力而惋惜,好在灵力虽失,灵感与灵核仍在,只是需要重新积累罢了。
在回天海岸前他便做了一个决定,如今已到了地方,也该将这份谢礼送上了。
化出一叠装整好的隐墨纸,捧在手上,他肃然直视对方,正色道:“你终生所求之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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