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视狼顾(GL) 上(137)
“记得。”
林阅微说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妈妈生前知道贺松君母子的存在,而且他们之间有联系。
林阅微眯起眼:“所以这句话……”
顾砚秋道:“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那天回去以后我一晚上都没睡,以这个可能为前提,推论出了一连串的结果。我发现一旦有这个前提在,很多事情就没有那么复杂了,为什么我爸会那么急着娶贺松君,会不会是我妈的遗愿呢?顾飞泉跟我说,他曾经看到过我爸深夜对着我妈的遗物垂泪。我不认为他爱贺松君,即便是愧疚,我爸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名利双收的成功人士,他做的那一连串事情,抛开我是他女儿的身份,从旁观人士的角度来看,蠢透了。一个词解释,就是没必要,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做得这么让人诟病。”
“我沿着这条线索链,反推回去,那么我妈妈为什么要让他娶贺松君呢?第一,他确实对不起贺松君;第二,我妈不爱我爸,不在乎,抑或是她太爱我爸了,爱到不在乎他有别的女人,甚至让他弥补当年的过错,在她死后很快另娶他人。”
林阅微:“……”
顾砚秋问她:“你觉得这两种哪种可能性更大?”
林阅微不敢说,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更像是第一种,第二种,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除非沈怀瑜是个舍己为人的圣母,如果她真的是个圣母,怎么不在知道有贺松君在的第一时间将顾太太这个位置让出来,而是要到死后。顾槐立刻另娶他人,也间接说明了沈怀瑜的遗愿有多么强烈。
林阅微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这种人,反正她肯定不是。她要是知道顾砚秋有小三,先抽她一顿再说,然后让她净身出户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穷困潦倒。
顾砚秋很平静地说:“我觉得是第一种,我妈并不爱我爸。”
林阅微不好对她的家事发表意见,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自己还在听,让她继续说。
顾砚秋说:“证据有三,但都不确凿,我的猜测居多。第一,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她极有可能是那个促使了我爸娶贺松君的人;第二,根据顾飞泉的讲述,他学生时代见过我妈,我妈有很大可能认识他,自然也有可能早就知道贺松君母子的存在了;第三,我这么多年来对我妈妈的印象,她是一个非常……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佛,不是假的因为什么都得不到而顺其自然,而是真的对什么都不在乎,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多多少少要有些欲望,我有,你也有。”
纯洁的小马驹猝不及防在林阅微脑海里崴了一下脚,她给自己换了个坐姿,正一正浪跑了的神智。
顾砚秋说:“但是她没有,我没有见她因为那件事情绪激动过,爸爸公司赚了第一笔大钱,或者融资成功,我考上了好学校,诸如此类的事情,我爸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妈……也不是说无动于衷,她也会替我们开心,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我和我爸是一家人,她是另一家,开心也隔着一层。
“她没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不像你妈妈那样有小姐妹联系感情,和丈夫恩爱有加,偶尔还会出去度个蜜月。我爸带她出去玩过,我听到过几次邀请,但她通常十回里才答应一回,你觉得这是爱吗?
“再有,假如一个猜测是巧合的话,那么那么多的巧合还会是巧合吗?起码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这个结论是真的。”
林阅微脑子里涌现出一个问题,正想着要不要问出来,顾砚秋便和她想到了一处。
“既然她爱的不是我爸,那么她到底爱谁?”
“也有可能她谁都不爱。”
“她确实谁都不爱。”
“什么?”林阅微为她轻描淡写的口气而吃惊,这不是她妈妈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恭敬。
“人死如灯灭,再说爱不爱的太虚幻了,不是么?”顾砚秋像是临时补了句。
“……是。”林阅微想,应该还有点什么。
没给她思考出结果的时间,顾砚秋又说:“你还记得我姥姥吗?上次她从轮椅上摔下来。”
“记得。”
“你记得当时我们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
“你回忆一下。”
回忆一下。林阅微眯了眯眼。当时顾砚秋去里间找相簿,她负责在外面陪着高老太太,之后顾砚秋出来了,她刚朝顾砚秋走过去,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高老太太便在她们不远处摔了下来。
“在做什么……”林阅微喃喃,把那个片段来回来去地闪现,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我们俩?”
“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为什么?”
“我在想,她是不是把我们俩当成了什么人,或者这一幕曾经在她面前上演过,而她,对这一幕印象深刻,且有了心理阴影。”顾砚秋说,“还有,你说我姥姥倒下去以后,说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不,在,不,爸。这几个。”
“我们唯一能大概率肯定的是,那个‘爸’,指的应该是我已经过世的姥爷,第三个字不好猜,前两个字只要往那个方向想了,就迎刃而解了。”
林阅微福至心灵,平静地说出来:“不能在一起。”
“和我想的一样。”
“高山县的程勇说过,他见过我妈妈去找我姥姥,但是姥姥将她赶了出来,她脸上有泪痕;养老院的方主任说,我妈半年过来看姥姥一回,好的时候非常好,大部分时候都会触怒老太太,老太太动辄便上手,我一直想不通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母女反目成仇。在一个女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都有谁?”
“丈夫和孩子。”
“是,丈夫和孩子,我姥爷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程勇问过,但是姥姥对此讳莫如深。她对死去的丈夫讳莫如深,对在外的女儿闭口不提,会是什么理由?有一天女儿回家以后,母亲大发脾气,甚至不肯与之相认,将其赶出家门,你觉得,又会是什么理由?”
“丈夫的死和女儿有关系?”林阅微皱眉。除了这样,她想不出别的联系,两个人都是至亲至爱,舍掉哪一个都不忍心,两个都不认,要么是丈夫和女儿站在同一阵线,做了什么触怒她的事情,要么就是一个人因另一个人,或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另一个人而死。如果是第一种,老太太不可能还在家里摆放着顾砚秋爷爷的遗像,日日供奉。
顾砚秋没回答这个问题,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会让一个母亲耿耿于怀二十多年都不能释怀,随便有点风吹草动都反应这么大的事情会是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坚决地说‘不能在一起’?她搬到高山县时已经五十来岁了,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年纪背井离乡,从她后来潦倒的生活来看,她的背井离乡更像是被迫的。”
联系顾砚秋先前提起的,高老太太是看到她们俩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反应才这么大的,所以……
林阅微瞳孔倏地一缩。
难道是……
高山县的那对年轻女孩儿在同一时刻浮现在她的眼帘。
-我也有个女朋友,但是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同性婚姻合法都两年了,他们还是老思想,说什么男的和女的才是天经地义,女的和女的就是大逆不道,影响人伦,以后下了黄泉都对不起祖宗。
顾砚秋呼出一口长气:“这些之前都是我的猜测。”
林阅微等着她的下文。
顾砚秋说:“刘先生查到的事情告诉我,这些不是猜测,是事实。除了和贺松君母子的事情没有进展以外,其他的都是事实。”
所以顾砚秋去了当年的阳清村——现在隶属于某个地级市,阳清村早就不在了。时移世易,查起来很费劲,但是有的事情发生过,总会留下痕迹。
刘先生找到了沈怀瑜的一个堂叔,也就是顾砚秋姥爷的一个堂弟,顾砚秋的三姥爷。往回数三十年,农村里兄弟们都是住在同一个村子的,鸡犬相闻,哪家有点动静全村都知道了。
三姥爷今年也过了七十,戴着假牙,孩子都争气,把他接到了城里,现在日子过得挺滋润,红光满面。
第一眼见到顾砚秋,盯了她好一会儿,叹着气说了一个字:“像。”
他吧嗒了两口老烟,又说:“真像。”
顾砚秋说:“三姥爷。”
三姥爷“哎”了一声,答应了,说:“长得真像你妈妈,一样的标致。”他浑浊的老眼一眯,带着怀念神色回忆起一些旧事,“当时小瑜,也就是你妈妈,是十里八乡有名儿的美人儿,明明是个乡下长大的女娃,不管是皮肤还是样子都像是城里人,刚十三四岁的时候,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我大哥,也就是你姥爷,他叫沈贺。大哥抄起一根扁担把求亲的人都给赶了出去,大嫂叉着腰在门口骂:‘一个个的都不要脸了是吧,说了多少遍了,我家闺女是要念书上大学的,不着急结婚,都给我滚。’”
顾砚秋露出几分疑惑。
三姥爷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就这样,话要不说清楚说狠了哇,麻烦的事儿更一堆呢,大哥大嫂赶走了一波又一波,还是跟打不死的苍蝇似的,小瑜上个学,后边儿缀着一串大小伙子,美其名曰给她保驾护航,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心思么。
“我大哥,把那群小伙子挨个查清楚,然后找他们爹妈教育他们,实在不行的抄着扁担上去就是抽,边抽边骂:‘让你不知好歹,让你不知好歹,死男娃,离我女儿远点儿’,后来还给小瑜自制了一瓶辣椒水儿,可以喷的那种,看到不怀好意的男娃就喷他。”
顾砚秋勾起一点笑意,她对她妈妈的过去以及这边的亲戚都一无所知,借着三姥爷的讲述,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具体的画面。
她妈妈长大可真不容易,爸爸妈妈操碎了心。
三姥爷眯着眼笑了笑:“小瑜自己也狠心,兜瓶辣椒水,谁来呲谁,半点儿情面也不留。而且都是半大小伙子了,谁家没点活儿要干啊,那种游手好闲的一见这阵仗也就知难而退了,做人不能不要脸是不?”
林阅微也跟着笑了下,心里又升起一丝疑虑:三姥爷口中的小瑜,和她了解中的沈怀瑜性格差距甚大,所以是因为之后的事情?
“小瑜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我们村第一个高中生,也是第一个大学生,还是第一个名牌大学生,那时候大学不像现在这么好考,考上去的都不容易。我们全村,挨家挨户,张灯结彩,大哥家大摆流水席,这是全村的大喜事。我们,尤其是我大哥大嫂,以后好日子终于要来了。村里的光棍们也不会再来提亲了,大学生了么,是他们配得起的么?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是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