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有恙(93)
“什么怎么想的?”木枕溪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想回答有关肖瑾的任何问题。
“就肖博士啊,你明明对她很有感觉,最近抄经抄得越发疯狂了吧?”殷笑梨打趣她。
木枕溪:“……”
殷笑梨:“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手,白天要画画要做方案,晚上还要抄经,你悠着点儿啊,万一劳累过度,将来要用的时候不行了,你怎么办?”
木枕溪:“……”
木枕溪把手机开了免提,自己处理超市买来的食材,决定和以前一样把殷笑梨叽叽呱呱的唠叨当成背景音,听个响儿,不过脑子。
殷笑梨叭叭了一会儿,木枕溪又开始“嗯”“啊”“是”地心不在焉回应,就知道自己白在这儿浪费半天口水了。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以前木枕溪都很爱听她这个情场老手给她叨叨感情经验的,这会儿表现成这样就说明她心里越不淡定,反向推理的殷笑梨认为这也算是个好的进展。
殷笑梨喝了口水:“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好马不吃回头草嘛,过去的事让它过去,蛮好的,但得看是什么事儿,你这……”
她不说了,留了个白:“总之,你要是心里有什么疑问,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给我打电话,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可算是说完了,木枕溪舒了口气,刚要挂断,殷笑梨迟疑着,主动交代了:“其实……我告诉了肖博士一件事情。”
木枕溪沉默一息,说:“信的事情吗?”
殷笑梨惊讶:“你知道?”
木枕溪说:“本来不知道,不过你刚才犹犹豫豫,猜出来了。”
殷笑梨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又觉得她对你情深义重,当年如果收到信不可能不来找你,想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木枕溪淡淡地嗯了声:“她跟我说了,没收到。”
“她跟你说——”殷笑梨声调倏地高了八度,骤然又压了下去,“她连这都跟你说了,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木枕溪拧开水龙头,两手在水下冲洗着,淡道:“没什么状况,偶尔会发发短信。”
殷笑梨搓搓手:“每天互道早安晚安的那种吗?”
木枕溪皱眉:“没有,有事的时候才说话。”
殷笑梨失望地撇嘴。
木枕溪扫一眼料理台上的瓶瓶罐罐,手在围巾上擦干了水,对电话那头的殷笑梨说:“我出去买瓶生抽,下回再聊。”
殷笑梨洞察道:“我看你就是嫌我唠叨。”
“没有,哪能呢?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嘛。”木枕溪笑了声,说,“我真要出去买酱油了,我的牛腩等着下锅呢。”
殷笑梨大发慈悲:“去吧去吧。”
木枕溪把围裙解了,挂在墙上的挂钩上,门边大衣随便一套就出门了。买个酱油不需要去大超市,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就有,她脑海里掠过一道女人的身影,按下了电梯按钮。
肚子饿得直叫,木枕溪开了楼下的门禁,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匆匆路过长椅上低垂着头的身影。
直到走出去四五米远,她才突然顿住了脚,难以置信地往回看去。
“肖瑾?”她走到对方面前,轻唤对方的名字。微微弯下腰望着肖瑾的发顶,发丝掩映下的洁白耳垂,柔美的脸部线条。
肖瑾一怔,抬起头,看清是木枕溪的那一刻瞳孔骤然一缩,接着将两脚往椅下蜷了蜷,像是畏惧,又像是不知所措。
她脸颊和嘴唇在寒风里冻得发白,瘦削的肩膀因为发抖而更加单薄, 无措的眼神让木枕溪心口微微地收缩了一下,涌上疼意。
木枕溪放柔了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肖瑾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似的,站起来就要走。
她起身太急,木枕溪就站在她跟前,留给她的空间更狭窄,刚站起来便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木枕溪条件反射地手臂一伸,环过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肖瑾整个人冻得像一根人形冰块,原本想放开她的木枕溪连带着一个激灵,手停留在了她的后腰,将她搂得更紧了一点。
很快她感觉到了这个拥抱的怪异之处,肖瑾身前鼓囊囊的,木枕溪借着路灯低头一瞧,是一袋子的信,很普通的那种黄色的信封。
木枕溪猜了个七七八八,仰头将下巴抵在肖瑾柔软的发顶,轻柔地蹭了蹭,心里叹了口气。
肖瑾沉浸在这样的温情里不过三秒,挣脱了她的怀抱。
木枕溪凝视着她低垂的眼帘,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不用这么自责。”很柔软的语气。
肖瑾没说话。
“都过去好多年了,你要是不提,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换了轻松的口吻。
肖瑾依旧没吭声。
木枕溪说完这两句,搜肠刮肚,憋出不疼不痒的一句:“我现在要去买酱油,你和我一起吗?”这样会让肖瑾开心一点吗?她忐忑地猜测着。
肖瑾始终没有抬起眼睛。
木枕溪无计可施,不由分说强行扣住了肖瑾的手腕,将她带离这个地方。肖瑾垂着眼,一步一步,很乖地跟她走,又像是行尸走肉。
木枕溪惴惴不安,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有惊无险地到了便利店门口,木枕溪依旧没放开手,像牵小孩儿似的,拉着肖瑾站在货架前,轻柔地哄着问:“你喜欢什么牌子的生抽?海天还是李锦记?”
肖瑾迟钝地抬起眼睫,头顶的灯光落进她眼睛里。
木枕溪双眼倏然亮了,提高声音:“海天,李锦记?你喜欢哪个?”
旁边的一位顾客用宛如智障地眼神看过来。
肖瑾一只手箍着装信封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在木枕溪手里,没有手去指,只好开了口:“海天吧。”嗓子很哑,声若蚊呐,得贴近她才能听清。
木枕溪听到她声音猛地松了口气,还会说话就好。
木枕溪从货架上拿了瓶海天的生抽,牵着肖瑾去柜台,目光一掠,伸手取了两包彩虹糖下来,一并付了账。
她把肖瑾送到了2栋楼下,彩虹糖塞进她大衣口袋里,轻轻拍了拍:“回家睡一觉,最好先泡个热水澡,不然容易着凉。”她又摸一下肖瑾的脸和耳朵,忍不住用温热的双手给她捂暖,而后看着她进了楼里。
木枕溪在门外朝她挥了挥手,冲她笑。
肖瑾跟着提了提嘴角,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木枕溪等到她身影消失不见,轻轻地叹气,眉眼揉上浓重的倦色,往家的方向走。
木枕溪将酱油放到厨房,从飘窗看肖瑾家的窗户,一片黑暗。
木枕溪:“???”
怎么回事?人没回去吗?
她顾不得许多,掏出手机给肖瑾打了个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木枕溪低声骂了句脏话,刚进家门,残留着主人体温的大衣再次被穿回了身上,木枕溪再度出了门,不停地拨打肖瑾的电话。
她一个都没接。
很好。
木枕溪在心里冷笑,等自己找到她的,她非得……非得用力捏她两下脸。
木枕溪往2栋的方向冲,半途就遇到肖瑾了,她怀里已经没了那些信,脖子上围了条姜黄色的围巾,看她过来的方向,应该是朝自己家来的。
木枕溪和她相遇在中途,木枕溪捏她脸的想法烟消云散,肖瑾抬眸望她。
木枕溪没说话。
肖瑾也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过后,木枕溪问她:“你去哪儿?”
肖瑾说:“去你家楼下坐着。”
“大冬天的你就非得往那儿坐?”木枕溪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嗯。”肖瑾承认,“我有病。”她还说,“你不要管我了。”神情很平静,不复刚才木枕溪见她时候的呆滞,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
木枕溪:“……”
她竟然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肖瑾继续往前走,和她擦肩而过。
木枕溪回头,跟上她的脚步,命令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听到没有?”
肖瑾置若罔闻。
木枕溪语重心长:“就你这个身子骨,你会感冒的。”
肖瑾不答话。
木枕溪琢磨了一下,说:“你这是苦肉计?”
肖瑾好像有点想笑,一个上扬的弧度到了唇角,还没来得及成形便消散无形。
木枕溪事先申明说:“我不会心软的。”
肖瑾这回是真的笑了一下,笑意很浅:“不是苦肉计,你也千万不要对我心软。”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17栋楼下,肖瑾在长椅上坐下来,说:“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木枕溪杵着不动。
肖瑾无奈抬头,表情比方才生动了许多,说:“我想点事情,你在这里会打扰我。”
木枕溪问:“想什么?”非要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想?
肖瑾直视着她的双眸,说:“想你。”
木枕溪:“……”
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掩映,老脸一红的木枕溪登时拂袖而去。
肖瑾看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唇角,继而将围巾往上拽了拽,挡住了半张脸,垂眸沉思。
木枕溪在楼上抓耳挠腮,各个房间的窗户都拉开一遍,看看有没有哪个窗户能看到楼下的,不太巧的是,都看不到,就算能看到,隔着三十三层楼的高度,底下的人都只是比蚂蚁一样大的小点儿,没有任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