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花(68)
陶星雨顿住,脸色瞬间苍白。
她想起来,那天打开的网页没有关掉。苏千清拿她的手机开浏览器,应该直接就重新加载出来了……那个帖子。
她以为是她在特意暗示她?
陶星雨唇动了动,发现说不出任何话来……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她转过头,看见苏千清脸上有明显的愤怒。
陶星雨傻傻地站在,眼睛望着她,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千清是很骄傲的人,顺风顺遂的先天环境和后天能力培养出来,她的谦虚是刻意的,骨子里就是极自信的人。
所以发现自己喜欢陶星雨之后,很容易就接受,很容易就跟父母摊牌。
很容易,就相信陶星雨也是喜欢自己的。
陶星雨则和她完全相反。
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被不断打压自信,清楚自己的平凡,她的谦虚是谦卑,小心谨慎。她们两人的差距太大,出生就自动落到两个世界里。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苏千清和陶星雨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所以,陶星雨知道自己喜欢她,也不敢正视。
陶星雨从来没敢构思过两人的未来,只求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再长点。
—
一个从来骄傲的人,发现自己犯了个尊严扫地的大错,自然而言恼羞成怒。
苏千清的大小姐脾气冒出来,直想说点什么真能伤害到人的话,一起血淋淋的才好玩。可她对上陶星雨的脸,张张嘴,话就自动地咽了回去。
实在不忍心,不可能忍心。
到了这时候,她都受不了失去她的可能。
鼻尖发酸,害怕眼泪控制不住,苏千清强行忍着别过脸,语气冷淡地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空气像要冻结成冰。
沉默半响,陶星雨嗓音微哑,“早点睡吧,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今晚不会回来了。”
她身上穿着纯色体恤衫,头发还在滴水。
说完,拿着包真的出门了。
—
门打开和关上,清脆的声音。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苏千清一人,静谧无比。
“……”
苏千清回神,发现自己站在玄关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过来的。
心里空白,复杂的情绪早就过去,就只剩下浓厚的疲倦感。
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没有参照物,时间都仿佛变得不存在。
苏千清直直站到双腿发酸,几乎站不住了,向来灵光的大脑,都到没能想到任何比较好的主意。一时间欲哭无泪,脆弱得想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她撇撇唇,眼泪充盈满眼眶,又硬生生地忍耐住了。
不哭,哭有什么用呢。
站着发呆的苏千清,被门铃声打断。
她伸手按了下,“请问找谁?”
“快递,是陶星雨对吧。”
“嗯……”
十一点半,怎么晚了还有快递要送吗?
苏千清狐疑着,也没敢开门,透过监视的小显示屏看眼。
沉浸在浓厚消极中的她也不由惊了。
快递员小哥身边扛着巨大的纸箱,缠着无数黄色胶带,朝着门铃里喊说:“您看您方便下楼自己取件吗?”
……不方便不方便。
苏千清直接按了开门键,“麻烦您了。”
就算楼内有电梯,搬上来的速度都比别的东西慢得多。
苏千清把门敞开着等,边想,这是什么东西。想打电话给陶星雨问,又拉不下脸那么快就找她。
快递员扛着大件出电梯,气喘吁吁,把单子拿给她签字。
这东西比快递小哥的人还要高,高而偏窄。
……这是搬来了个棺材吗?
苏千清腹诽,边飞快地签好字微笑着谢谢快递员。
等快递员进电梯间。
苏千清蹲在地上,使劲地拖着这个大东西进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都觉得手臂快长出肌肉来了,终于拖了进来。
包裹得严严实实,黄色胶带缠得牛皮纸都快看不见了。
横躺在深红色地板上,几乎占住整个玄关,从厨房到客厅必须跨过去。
苏千清越看越觉得像口棺材,还是能装两个人的那种豪华双人棺材。
她踌躇半响,去厨房里拿了把大剪刀。
还是决定拆开来,先把脏兮兮且占地方的外包装扔掉、
胶带裹得实在结实,剪刀划了好几道,才找到该拆的位置。
苏千清剪得满手都是黏黏的胶带痕,终于把外包装拆开,里面裹着密不透风的防震泡沫。泡沫又是裹满了黄色胶带。
“……”
她扔掉剪刀罢工,心想,不拆了。
站起身,看着满地的垃圾,还有神神秘秘棺材形状的白色泡沫包裹物。
苏千清到底还是好奇,闲着也是闲着。
又蹲下来,认认真真地拆。
泡沫可比有缝隙的纸盒难拆多了。
等她把泡沫全部拆开,背后都冒出一层汗来。快递也缩水变小很多。
苏千清完全拆开开,看到是个玻璃鱼缸的时候,愣了下。接着条件反射般,伸手拿起快递单看。
发件人那栏,蓝色的圆珠笔写着方方正正的“王茶杰”三字。
她脑海里有根弦用力“铮”了下。
耳旁嗡嗡作响。
王茶杰,王茶杰怎么是个寄鱼缸的?
陶星雨为什么买鱼缸,苏千清不消仔细想,就猜到。
因为自己说喜欢海底世界。
因为她喜欢,所以她就买了个大到夸张的鱼缸,还有大堆设备,想给她造片海。怪不得,沙发忽然往旁边移了移,特地空出地方来。
苏千清坐在地上,后悔的情绪滔滔不绝。
仔细想想,陶星雨怎么可能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我到底在干什么……”
苏千清拿出手机,给陶星雨打电话。
准备撒娇卖萌道歉,或者哭也行,只要和好。
电话打不通。
没有关机,就是纯粹没有人接而已。
“嘟嘟嘟……”
苏千清耐心地等到最后一秒,自动挂断掉,她又接着打。
五个电话,都没有打通,也没有被故意挂掉。
苏千清在客厅里反复踱步,浑身冰冷,揉着眉心坐下来,喃喃说:“没关系,没关系。”
陶星雨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早就看过陶星雨的行程表,明天是难得空白的休息时间,后天她就要出发去外省录新综,录三期,去一整个星期。
就算明天不会来……
录制综艺前,她怎么都得回家把要带的行李收拾好。
苏千清走去浴室洗澡,想缓和下心情。
温热的水流过皮肤,她就想到,陶星雨穿得那么单薄,头发都没吹干,走在路上会不会冷。她紧抿着唇,把水龙头转到最大的那格。
自然而然,出来的全是冷水。
就算现在是夏末,洗冷水澡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冷得呼吸都短促些。
好像这样,她心里就会好受点似的。
—
苏千清在沙发上呆了整晚,没合眼,也没再打电话。
直到天亮,都没等到陶星雨回来。
她难过的情绪刚跑出来,又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忙给赵安打电话探问。
赵安明显还在睡觉:“找星雨?她昨晚在公司啊,跟我抢舞蹈室来着,现在好像去机场了,我听张姐说徐晓旭的档期提前了,星雨说可以陪她一起。”
“原来是这样……”
苏千清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笑了笑,语气自然且表情自然地挂断电话。
—
东西都顾不上整理,陪着队友,提前去外省录制综艺。
为期一周的综艺。
电话也不接,是有多不想看见她了?
怎么办……
苏千清稍稍呼吸就觉顿顿的痛,控制不住的心慌,无力感比任何情绪都让人难以忍受。
她心里闷,发泄般一拳砸在墙上。
不巧,客厅的那面墙装饰着坑坑洼洼的白色和黄色的岩石,表面粗糙,轻而易举划破她手掌外侧的皮肉。
整个右手拳面顿时皮肉外翻,一片鲜血淋漓的凹凸不平,就像被挫刀磨过般。
苏千清低头,微微摊开手,放到眼前看。
四指关节处伤得最厉害,血肉模糊。
弯曲起来仿佛能看见森森白骨,血顿了顿,一丝丝往外流出来,转眼满是血。
滴到地板上。
应该是很痛的。
苏千清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面无表情,就像隔着屏幕看电视里沾满血浆的别人的手。竟没觉得怎么疼。
—
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做,时间就对他失去了意义。
苏千清在客厅的沙发上从早坐到晚,她想要打起精神,追去外省做点什么事情。但没精打采,四肢跟灌了铅般沉重,摸摸额头,发现烧得滚烫滚烫。
白痴,冲什么冷水澡。
苏千清无声地扬唇笑笑,看着霞光微敛,手上的伤口早就止血,消沉也消沉够了。她站起身,走到卧室准备去睡觉。
思绪清晰地想,睡一觉病就好了,然后买机票,天涯海角也不是不能追过去。
吵架而已。陶星雨心软,只要她站在她面前撒个娇示个弱,就一定能和好。
苏千清想的没错,只是错在对自己的身体太自信。
翌日天亮,她不但没有退烧,反而烧得更加严重了,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
勉强坐起来,苏千清判断出来自己需要去医院。手边就有手机,只要拨出去,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会在半小时之内赶过来送她去医院。
但她不敢拨。
不敢让亲近的人知道,自己待在陶星雨的身边却成这幅狼狈模样。怕给陶星雨留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