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游戏里做NPC(34)

　　番茄不以为然地撅起嘴，不说话，心想整天窝在同一层楼里，连苍蝇都是永远昨天飞过的那一只，除非晨星内部消化，老大还能跟谁谈？
　　难不成跟披萨搞基？
　　哇，那画面可有点惨烈……
　　正想得出神，茶水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吓得番茄浑身一颤。
　　三人猜测中心的另一位主角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外，黑眸一扫，语气隐隐有些急切：“集合，有任务了。”
　　无论平时私下聊天时多么散漫，一进入任务状态，晨星立即便找回了国内第一攻略组的气势和业务水平。用极短的时间收拾准备后，纪晨将纸印资料发给自家队员——那资料颇为详尽，连每个人在副本内的身份背景都介绍得一清二楚。
　　番茄捧着资料，嗓音尖而颤抖：“老大，你从哪搞的资料？这是谁家攻略组开过荒的副本？”
　　他随即又自我否定了：“不对啊，每次副本内容都会有调整的，就算是攻略也不可能详尽到这个地步，老大你不会是……做了什么邪恶的py交易吧？”
　　众人明白番茄的意思，他是指纪晨是否发现并利用了某项游戏漏洞。
　　这种漏洞在一开始主神降临时偶尔会出现，曾一度吸引了不少不务正业的人，但随着主神严惩了利用漏洞逃避游戏任务的人，又打上一个个系统补丁，使游戏渐渐臻于完善，已经近两年时间没有听说过有新漏洞出现了。
　　纪晨当然不会说这是他与名为“齐宿”的主神所做的交易，队员们知道的越少，在他看来越安全。若不是这个副本对人数有要求，他都打算独自进入游戏。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拍了两下番茄的肩膀，目光沉重凝实，看得晨星众人小心肝一颤一颤地抖。
　　随即他拽着番茄的衣领，将他转了个圈，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发出了几天以来第一声笑：“滚你丫的，老子这个还用你教？”
　　番茄哇哇乱叫着被踢飞，众人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老大开始踢番茄骂番茄，那就是没事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纪晨嘴角扬起，语调故意调高，显得轻松又惬意。
　　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很差，但在外面也就罢了，进副本可不行。作为队长，纪晨想，我是团队的基调和脊梁。
　　他将满心苦涩都暂咽下去，将痛苦的回忆深埋心底，将唇角掰起一个爽朗的弧度，阳光扫过他下巴上未刮净的几根胡茬，映进他深邃幽暗的黑眸。
　　他诚恳又真挚地望着自家队员，又仿佛透过他们信任的眼神，看到遥远时空中那道清瘦的白影，和茕茕孑立的自己。
　　纪晨右手握拳，重重垂在心口上，低声道：“祝我们好运。”
　　“进入副本《维纳斯魔咒》。”
　　“副本类型：剧情类。副本难度：三星。”
　　“请于副本结束前提交剧情猜想，评分高于80分即为游戏胜利。”
　　“任务时限：两天。”
　　恬静的清晨，阳光明媚而温暖，只有鸟雀声争鸣乱耳，微凉的风轻盈而过，掠过绿意满盈的枝稍，又攀上窗台，顶着玻璃向内窥望。
　　空阔的教室内摆满画架和石膏像，桌子堆在墙边，座椅零散地分布着。
　　楼房较老，从外侧看能够看到爬山虎一路蜿蜒留下的疤痕般的纹路，桌椅也都是些老旧物件，桌布尤其脏乱，凝固着五彩斑斓的各色颜料，房间内却像是刚刷过新漆，墙壁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纪晨醒来时，周边便是这样一幅环境。
　　他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是一名插班生，叫孔晨，被有钱又有点不干净背景的老爸强势塞进了这所技校——家里正忙着漂白，老爹希望他孔武的儿子能弃武从文，捞根画笔描个花抹个草，静下心来领悟下艺术的真谛，好过一天到晚在外面给他添乱。
　　孔晨压根不是那块料，每天在班级里晃荡，当个透明人。
　　拿了捐款，教授讲师们也不搭理他，只要他别干太出格的事，早晚分个毕业证。
　　对于剧情类副本来说，这是最好的那一类角色——能够接触到核心区域，但自身又游离在故事之外，不受影响。
　　庄娉婷等人的身份也十分相似，都是在班级里不怎么突出，但也不怎么招嫌，平庸至极混日子的人设。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正抱着画板无所事事，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
　　拿了副本人设，就尽量做足样子，于是纪晨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双脚一抬搭在桌上。他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一股痞气自然而然倾泻出来。
　　几名学子脸色难看，抱着画板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但纪晨不在乎，他坐在墙根下，更方便从全局方向观察这些学生。
　　除去庄娉婷、番茄、披萨扮演的几位学生，教室内还有三个人，一男两女。
　　离纪晨较近的男生一头棕色碎发，模样白净，眉目清秀，正眉眼含笑地侧着身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男生微笑的样子很漂亮，是那种阳光暖男的外形，旁边的女生则全程冷着脸，头也不回地盯着画板，背脊略显僵硬，也不知道在没在听——但微红的耳垂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两人一看就关系匪浅。
　　另一个女生坐得稍远一些，扎着俏皮的双马尾，晃着腿哼着歌，正打开颜料盒，将工具一一排列在眼前，嘴里喃喃自语。
　　番茄坐的离双马尾女生较近，他捂住右耳，嘟着嘴向纪晨复述女生的自言自语：“今天用哪个小可爱呢？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哦……”
　　耳机里传来嗡嗡的杂音，是庄娉婷忍不住插了嘴：“死胖子，不准用萝莉音！”
　　番茄坚决抗议：“语气语调能帮助了解人物啊！番爷我也是拼了命地在模仿，你们哪知道我有多努力？”
　　纪晨指尖在桌上一叩，及时打断他们——要是不打断，这两人能怼到天昏地老。
　　他俯身勾起一根红色的榛形画笔，甩小刀般随手挥了几下，转而将笔根叼烟一般叼在嘴里，来掩饰自己的发号施令：“番茄和小婷去跟他们套近乎，交错着来，重点问一下他们的恋爱观，有无交往记录，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副本名字里提到维纳斯，这个美神——”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杆色殷红的笔从他口中落下，在地上轻轻弹起，又重重跌落。
　　门口走进来一个青年，碎发乌黑整洁，脸庞光洁白皙，修身的白色西装勾勒出窄瘦的腰肢，举手投足间透着气质鲜明的优雅和从容。
　　他带着副金框眼镜，镜片挡住了漂亮的杏眼和亮如点漆的瞳，却添了丝禁欲的气息。
　　纪晨脑袋里下意识闪现一个念头：真他娘的性感。
　　下一秒怒火铺天盖地袭来，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将他从浪尖狠狠拍下。
　　纪晨死死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乍现——若不是番茄和庄娉婷还在耳机里唤他，他怕是早就失控冲了上去。
　　他眼睁睁瞪着邵斐缓步走上讲台，手中教案轻轻一放，抬手推了推眼镜框，微笑温和中透着丝不甚明显的疏离，语气微凉道：“今天我们来讲绘画的具象表现理论。”
　　后面是一长串专业术语的讲解，邵斐一边说着，一边调暗灯光，打开ppt投影仪。
　　拉上一层纱窗，教室内顿时昏暗起来，投影仪耀眼的蓝白色光打在青年身上，使他本就白皙的皮肤透出一股病态又诡异的美。
　　投影上各色名家画作次第闪过，年轻教授的嗓音十分清亮，如同潺潺流淌的小河。
　　纪晨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拼尽自身所有意志力，克制着自己垂下头去——他怕自己的眼睛会露馅。不用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眼中此刻定是一片猩红。
　　耳边又嗡嗡地响了起来，番茄在不依不饶地呼叫：“老大，老大？”
　　庄娉婷斥责他：“吵什么吵，老大装睡呢！”
　　番茄摸不着头脑：“装睡干嘛？艹人设？”
　　庄娉婷：“老大装睡肯定有老大的道理，咱等凡人只要全力配合就行。”
　　纪晨：“……”他还真不是在装睡。
　　但与此同时，前方侃侃而谈的讲课声停滞片刻，三言两语迅速收了尾。邵斐指挥坐在窗边的披萨拉开窗帘，关上投影仪。
　　明媚的阳光即刻洒满了教室。
　　“下面的时间交给你们，请大家运用这节课学到的知识，绘制一副画。”邵斐扶着眼眶，淡淡道：“主题是……爱与美之神。”
　　说着他轻轻地笑了，唇角勾起柔软的弧度，周身从走进教室那刻起就蒙上的冰冷隔阂悄然裂开一条缝，刹那间纪晨恍惚以为他还是在硬币副本中的那个邵斐，正站在阳台边回眸微笑，手指尖萦绕着木香花淡雅的清香。
　　“维纳斯也好，纳喀索斯也罢。”教授·邵斐说，“形式不重要，我要看到你们表达的意象……”
　　他还没说完，走廊上传来一串急促的跑动声，来人在门口站定，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邵斐：“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生，身形苗条，气质轻灵，眼睛仿佛时时刻刻噙着水光，顾盼之际如新月生晕，让人我见犹怜。
　　女生柔柔弱弱地道了声抱歉，掩嘴轻咳几声，脸颊上染着抹淡淡的红晕，从纪晨的角度刚好能看清女生的眼睛——清泉般水波流荡，瞥向邵斐时尤其明显，仿佛闪烁着荧光。
　　“咔”地一声，纪晨捏断了手中画笔。
　　他好不容易压制的心又开始暴动，尖声叫嚣着去他娘的副本，老子要扒光这没心没肺的兔崽子教他做人！
　　“兔崽子”仿佛心有灵犀，果断后退两步，与那女生拉开一段距离。他迅速将任务布置完，丢下一句“我一小时之后再来”，步伐镇定地走出教室。
　　只是从背影来看，那“镇定”之下怕是藏了不少仓皇。
　　纪晨身在局中，看不通透，庄娉婷几人却是旁观者清。
　　但他们清的方向……歪的厉害。
　　番茄：“来来来，番爷立个flag，那妹子绝对暗恋教授，没故事直播吃【哔——】。”
　　庄娉婷：“重点怀疑对象，打星——我怎么觉得这又是个爱而不得的血腥故事？这妹子不会黑化吧？”
　　番茄：“不一定，也可能妹子是受害人，教授是人渣啊。你看他走得那么快，迫不及待想干什么？”
　　庄娉婷附和：“有理！白天斯文晚上禽兽，假借课后辅导的名义把人骗到办公室，想不挂科就乖乖听话嘿嘿嘿……”
　　“都、他妈、给我闭嘴！”
　　耳机中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震得三人脑袋都晕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