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人(3)

　　他红着眼睛，鼻子酸酸的，颤抖着唇道：“爸爸……”
　　就算他在外人眼中无比懂事无比成熟，就算他一直安慰着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一切就都算了吧，就算他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意，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到了唐槐序面前，都是不成立的。只有到了唐槐序面前，他才知道，他自己有多脆弱。
　　原来到了这一刻，他才深深的明白，唐槐序之于他，是怎么样的存在。是怎样，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唐槐序看着在一瞬间红了眼眶的林清和，不由得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他声音柔软而有磁性，好像倾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温柔：“傻孩子，哭什么。”
　　任是谁也想不到，杀伐果断的唐家掌门人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林清和的泪水在那一瞬间流了出来，他从小就被唐槐序带在身边教养，知道什么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什么叫做谦谦君子，如琢如磨。他从来不曾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却在唐槐序面前，一次次的情绪失控。就好像他这一生的眼泪，都只是为唐槐序而流的。
　　“爸爸……”他哽咽着，猛地扑进唐槐序的怀里，一边默默的流泪，一边喃喃的叫着爸爸。
　　唐槐序轻叹一声，伸过手去把他搂进怀里。他知道，是他上次把话说重了，把这孩子给吓到了。可他不那样说，又怎么能让他死心？只不过，到底是自己心软，怎么就忍不住把他给叫回来了？这世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么。
　　想他唐槐序这辈子，对任何人，只要是不该心软的时候，便都不会心软。甚至于对他自己，都不曾心软过。否则，也不会是如今的这副样子。可偏偏，怎么就对这个小儿子，毫无抵抗之力？
　　唐槐序的思绪有些恍惚，用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林清和柔软的头发。这种感觉，就好像，还是当年，他刚刚把他抱回来的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软，也是像现在这样，他抚摸着他的头发，抱着他，走进了唐家。从此，唐家多了一个外姓的小少爷，唐槐序，多了一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小儿子。
　　胸前一阵湿润，唐槐序虽然听不到他哭泣的声音，但却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要的，他根本给不了。
　　并非是不想给，而是，不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唐槐序甘愿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只要他过得开心。也好过他现在，扑在他的怀里，默默啜泣，黯然神伤。
　　这可是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孩子啊，他哪里舍得他这样难过。
　　等到林清和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唐槐序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都要湿透了。
　　林清和像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他猛然的从唐槐序怀里跳起来，却不想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唐槐序的下巴！
　　他傻眼了，结结巴巴道：“爸……爸……你，你怎么样？”
　　唐槐序被他这么猛然一撞，冷吸一口气，哭笑不得的反问：“你说呢？”
　　“爸爸……”林清和嗫嚅，连方才准备脸红的事情都给忘了。
　　不过这么一撞，倒把刚刚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冲淡不少。
　　唐槐序示意他坐下，这才淡淡开口道：“原本这次是不打算叫你回来的，可我想想还是算了，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上次是爸爸把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林清和低首听着，没有说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唐槐序的意思呢。
　　“清和，你要明白，我这辈子，只能是你父亲。而我也只允许我自己，当你的父亲。你所能给我的，我所能接受的，也只能是这样的关系。”
　　“你现在不能时时待在爸爸身边了，爸爸也不能随时随地的照顾你，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清和，莫要让爸爸为难，好吗？”
　　林清和：“爸爸……”
　　唐槐序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好孩子，早点休息，我先上楼去了。”
　　及至晚上临睡前，林清和脑海里都一直浮现着唐槐序刚刚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把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掰开来细细研磨，好琢磨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结果琢磨来琢磨去，林清和越发觉得整个人如同陷入了黑暗森林无边的沼泽中，就算是费尽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那让人窒息的绝望。


第4章 第004章
　　徐少凡和唐知琰一前一后出了门，夜色甚好，庭院里的桂花已经疏疏朗朗的开了，夜晚的微风拂过带来浓烈馥郁的香气。
　　虽说是一家人，但平日里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徐少凡在公司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二把手了，各种出差会议层出不穷，忙得基本上没怎么在家待过，唐家最敬业的估计就是他了。唐知琰刚毕业不久，进入公司也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新人磨合期刚过，也没多清闲。
　　这个晚上好像是兄弟俩这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散步聊天，徐少凡双手插-进裤兜里，闲庭散步一般的走在唐知琰前面，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快要走到庭院中间的莲花池时，他想起什么似的回过了头，“不然，去喝一杯？”
　　唐知琰还沉浸在刚刚那顿饭诡异的气氛里，闻言有点接不上话头，半响才诧异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徐少凡从小就对抽烟喝酒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小时候他和清和偷偷跑去酒窖拿唐槐序的酒喝，当时不知道是什么酒，喝起来味道不错，但是后劲儿大得厉害。清和喝了一口就直接倒了，唐知琰喝了几口也晕晕乎乎的往地上倒。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佣人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他们几个，后来还是唯一清醒着的徐少凡把他们从酒窖里背了出来。为着这事儿，唐槐序还教训了他们两个，因为林清和在床上睡了三天，把唐槐序给急死了。
　　徐少凡撩起眼皮来看他，要笑不笑的说：“你觉得我现在不喝酒现实吗？”每天各种会议应酬，要是不喝酒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唐知琰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徐少凡竟然长了一双丹凤眼。平日里面瘫着脸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刚刚他笑的时候唐知琰就发觉到了，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的向上勾着，眼尾的睫毛都比其他的要翘一些，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径庭，让人不得不惊叹，这人还真是不笑则已，一笑倾城啊。
　　唐知琰：“你是父亲的儿子，要真是不喝酒，难道还有人强迫你不成？”
　　徐少凡眼睛弯了弯，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淡淡道：“你出去读书的这两年咱们都没机会好好聚聚，趁着今晚大家都在，就当给你接风洗尘吧。”
　　到了地方唐知琰才发现这事儿原来早就有预谋的，怪不得今晚徐少凡这么奇怪呢。面瘫竟然笑了，也是喜事一件。
　　聚会在一个好友家里，曲朝打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哟，咱们的唐大少爷终于到啦。”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一群人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都在嚷嚷着让唐知琰喝酒。
　　唐知琰接过曲朝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倒过来给他看，“来晚了，不好意思。”
　　曲朝喝了一声彩：“漂亮！”随即拉着两人进了屋。
　　徐少凡一进屋就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唐知琰和曲朝不停的说笑。他脸上堆了一天的冰渣现在好像都融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作用，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脸红。
　　没坐一会儿，唐知琰就端着一杯酒走过来了，坐下来的时候带起一阵混杂着男士香水味、酒精味、不知是什么香味的香风，“曲朝那小子今天是想灌醉我吧，一杯接一杯的来，我实在是有点吃不消……”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儿，看起来是有点像喝多了的样子。
　　徐少凡：“你太久没回来了，他估计是太想你了吧。”
　　唐知琰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下，所有眼睫毛都好像挂着“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看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他想我做什么，他不是有女神吗。”
　　徐少凡：“哦，大概女神就是你吧。”
　　唐知琰：“……”
　　唐知琰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徐少凡今天是被鬼上身了吗，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这时候恰好曲朝和易巍勾肩搭背着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徐少凡的那句话。他是个人来疯，闻言忍不住嘻嘻笑着往唐知琰身上靠，伸出大拇指对徐少凡道：“徐大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我从小到大的女神就是知琰呀，你是何时知道的？”
　　徐少凡：“哦，我猜的。”
　　唐知琰：“……”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个典故，唐知琰长得像母亲，他母亲是选美冠军，一张脸简直男女老少通吃，看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她美的。她的那种美已经超越了性别以及年龄的界限，是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放轻的那种美，生怕惊到了似的。唐知琰小时候眉眼还没长开，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小仙子似的漂亮。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爱围着他打转，那会儿年龄太小了，好多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误把他当做小姑凉。
　　曲朝那会儿是个小混球儿，死不听话，家里面偏偏只有他一个宝贝疙瘩，宠得跟什么似的。他不愿意去幼儿园读书，在大门口就扯着嗓子哭嚎，声音洪亮得差点没把房子给掀开。四岁以前唐知琰都是跟着唐老夫人的，上幼儿园的时候恰逢唐老夫人去世，唐知琰就被唐槐序接了回来，顺道把他送去上学。
　　唐知琰一下车就听到曲朝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喊声，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唐知琰那会儿已经有点懂事了，知道奶奶没了，正伤心呢，冷不丁的就被曲朝这么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曲朝正在和曲母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雷声大雨点小的，觑着一双眼打量着曲母的反应。曲母心疼儿子啊，但是也知道他不去上学是不可能的，只好忍着不理他。曲朝见往日里的撒泼大法不管用了，正滴溜溜转着眼睛想法子，没想到一转过头，就看到站在一旁的唐知琰。
　　曲朝：“……”
　　饶是他年纪小，也被唐知琰萌得不能自己。太美了啊，他在心里暗戳戳的想，以前怎么没看到幼儿园里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他顿时站直了身子，云收雨散，不哭也不闹了，乖乖的从曲母手里接过小书包，“妈妈你先回去吧，我上学去了。”
　　曲母：“……”儿子变脸太快就像龙卷风，曲母表示跟不上节奏。
　　曲朝背起小书包，跟着唐知琰的脚步，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上去和唐知琰搭讪：“等一下，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你呀？对了，我在二班，你在哪个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