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5)
他闭上眼,再睁开,里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就玩过那么一次,他没强迫我,我自愿的。”
5 第5章
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气氛从未有过的僵持,林均的气场也压得越来越低,直到邹向南问:“觉得我很恶心吧。”
“没有,从来没有。”林均压着声音,再次看向邹向南的手腕,“我只是担心他没保护好你,这种癖好……”他稍稍停顿,还是没想到更合适的词,“别被那些娱乐记者发现端倪了。”
“放心吧,他可是陈漾啊,我们现在还没把分手这事儿公开来,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他正处在上升期,肯定很谨慎,而且……”邹向南吊儿郎当地笑,“国外月亮圆空气好。陈漾他爸在苏黎世待久了也不想安乐死,还把遗嘱重新拟了一遍。”
林均恩声,是之前也听说过这事儿。
人都是惜命的,陈先生在最后关头也没在自愿书上签下字。尽管自己去后那些资产迟早要分给孙儿,但接二连三婚事背后的贪欲着实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使得老人家没感受到喜气,反而因各位姨太和私生子的百般算计而寒心。
而和其他人相比,正和邹向南谈恋爱的陈漾简直是清流一股,在瑞士的那段时间也只有他们俩一片真心地陪着老人家,从未旁敲侧击问过财产分割。陈老爷子自然被感动到,回国后找律师重新拟定遗嘱,给陈漾和他母亲多留了好几个百分比。
“这样一来,他上面那么多哥哥姐姐肯定眼红不甘心,他也是小心谨慎惯了的人,又刚签到华城娱乐,不用别人提醒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整出新闻,什么把柄都不能被抓住。”
林均似乎明白了:“所以他跟你分手?”
“不,是我顺水推舟。”邹向南无奈地摇头,“他们家太错综复杂了,我只想谈个恋爱,无心也无力掺合进去,再加上我现在状态这么差,谁跟我待一块儿都是受罪,我还不如自己走。”
他长舒了一口气,听不出是放松还是叹息:“而且我也想好了,这些年赚的钱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就不打算再续约,回老家找点事情做,开个店,养条狗,也挺好的。”
他说完,终于侧过脸看林均,林均也看他,良久才问:“不养小熊猫?”
邹向南听到后一愣,第一反应是林均在说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以他现在的存款,他要是想开个私人萌宠动物园也不是不可以,等各类证件手续都齐全了,自然可以养小熊猫。
“这主意好啊,”邹向南忍不住畅想,眼睛里都亮着光,“到时候我要是想看小熊猫了,就不用天天往市动物园跑,我还能亲手撸到真的小熊猫,我——”
“向南,”林均打断,问,“真不唱了?”
邹向南眨了眨眼,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全眨没了:“唱别人写的,没意思。”
“……好。”林均尊重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联系许乔峰,就算不续约了,有些流程还是要走一下。”
林均不是很想深入这个话题,说完,就启动了车辆。
他是知道邹向南的住址的,邹向南也没特意提,一路都是沉默,还闭着眼小憩了会儿。
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做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梦,梦里涌动的全是七年来的记忆碎片,他穿梭在这其中,隐隐看到尽头处的一条酒吧街。
那是雨后,他孤零零地走在那条人潮涌动的街上,没有任何人投来任何目光。他只身一人确实孤单,又恍惚地想到自己是在梦里,他可以拥有任何东西。
他于是背上一把吉他,他紧握着肩带,心满意足地像拥有一切。
他告诉自己别回头了,正要迈开第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说不上多亲热,但足够诚切。
邹向南都不记得自己上一回被这么认真的连名带姓叫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能忍住不回头。
而当他一转身,那条街上楼还是楼,灯还是灯,人潮也依旧是那人潮。唯有一人,唯有那个少年朝他走来。他脚下未干的雨水印着远在天边的月牙,他踏着满地的月光走到邹向南咫尺眼前。
“邹向南,”那个少年微微低下头,又叫了一遍,“你是邹向南。”
邹向南慌忙地揉眼睛,把那些不受控制涌出来的眼泪都擦掉,然后才艰难地睁开眼。
他听到林均叫他的名字了,所以才会梦到那个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他并不想醒,可当林均的手抚上他的肩头,他受惊般地往旁侧一缩,显然是潜意识里就对他人的触碰有所戒备。
“我没事,”邹向南抹了把脸,让林均别担心,“老毛病,老毛病……”
林均沉默地收回想触碰的手。他一直知道这个治不好的老毛病,在那个混乱的醉酒的夜里,邹向南说他父亲在他高中的时候还打他,所以他对任何程度的肢体接触都持抗拒态度。
他并没有坦言性/爱也包括在内,不然以林均的性子,那天晚上肯定心疼地不舍得碰他。
但这个缘由只有林均知道,不然,当年赵孟之偷吃露馅被邹向南发现,他挽回未果后也不会气急败坏地说,邹向南哪怕是告诉他为什么不给碰,他也不会憋屈地去找别人宣泄。
这段对话当然不是邹向南告诉林均的,而是后来林均去了朋友攒的饭局,他对面坐着的就是把八卦讲到自己头上的赵孟之。赵孟之喝多了,别人问为什么和邹向南分手,他坦坦荡荡地说自己出轨了,为什么呢,因为邹向南不给他碰。林均是多沉稳一个人啊,那天听到赵孟之这么说邹向南,他下手狠得差点打断赵孟之的鼻梁。
对了,这种冲冠一怒的佳话肯定会在圈子里传上好一阵,但没有一个人敢告诉邹向南,林均那天到底是为谁动手。
这就是林均的做派,他护邹向南的人,也默默守着他那颗敏感的自尊心。邹向南不愿意,他也绝不会做出格的举动,就像现在,他再想去安抚,揉那撮睡翘起来的红头发,他也克制着等邹向南自己平复。
“这不是……”渐渐不再紧张邹向南看向窗外,然后下车,眼前的那条路就是梦里的酒吧一条街,除了天色,视线所及之处的布置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去喝一杯吗?”林均也下车,邀请道,“提前庆祝你恢复自由身。”
邹向南笑,绕过车头走到林均边上:“那你怎么这么一脸苦大仇深啊,我一不是毁约二不是跳槽,你咋这么不高兴?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你笑一个行不行?”
林均当然没有不开心,只是这条街和邹向南一样于他而言有千丝万缕的意义,他一时也陷入了某些弥足珍贵的回忆。
而当朝自己走来的邹向南与记忆里的重合,他也不由一笑。
“去哪家?”邹向南问。
林均没立即回答,而是跟邹向南一起往那条街上走。邹向南就很配合地猜,一路指着那些招牌说酒吧名字,但直到侧面有条小巷,他都没停下脚步。
林均也停下,明知故问:“怎么不往前走?”
“因为就是这儿啊。”邹向南用下巴指了指小巷尽头的那扇窄门,没等林均回应,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并没有回头,也没必要回头。
他有林均一定跟在自己身后的自信,因为那是他曾经驻唱过的酒吧,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均的地方。
6 第6章
下午六点,迷藏酒吧内——
他们来得太早,酒吧内也没有多少客人,就选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先点了些吃的填肚子,然后才上酒。
邹向南酒量不差,但林均就只点了啤的,邹向南见别桌摆着洋酒,眼巴巴地看着林均,意思是他也想喝,林均这次不征求他意见了,说:“混着喝更容易醉,你又不是没体会过。”
邹向南当然体会过。他原本不爱喝酒,但成名后的一些饭局是不得不去的,邹向南喝不了有许乔峰帮他说情,如果对方是大佬,林均会主动替他喝。
但赵孟之喝。他比邹向南大十多岁,他像个父亲一样对邹向南说,你要是想跟我学写曲,你就得先会喝酒。
他带邹向南参观他的私人酒窖。一手拿着一瓶酒,一手五指并拢后又散开,形状像散开的烟花。
“我教你个新的创作方式,”他说,“让我来给你自由。”
他们于是一起喝,喝着喝着,灵感确实来了。在一起的一两年里他们合作写的歌全是酒缸子里泡出来的,全都佳作,但酒精也让邹向南变得越来越固执和暴躁,或者说,越来越像像本性乖僻暴戾的赵孟之。
他们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和和美美——两个搞创作的处一块儿怎么可能没激烈的碰撞。相处模式不像情侣更像宿敌,久而久之他们要是再不分开,不是邹向南割耳朵,就是赵孟之去大溪地。
邹向南当然不是梵高,但赵孟之确实像高更。分手后赵孟之继续做他的鬼才作词人,心态丝毫未受这段恋情的影响。邹向南却比谈恋爱前还崩溃。
他没从赵孟之那么获得自由,反而被酒精奴役,精疲力尽地迸不出星点灵感。那段时间他极其肆意放纵,狗仔只要蹲在夜店酒吧俱乐部的门口就肯定能拍到他,如果没有林均把那些照片和通稿压下去,邹向南早就没有名声可言了。
那几年也是华城娱乐不断融资的上升期,林均实在是分/身乏术,但还是把挤出来的时间全给了邹向南。消沉冷静后的邹向南决定换个环境念书,他也每个月都会飞伦敦一次。两人会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也会一起去别的地方旅游。
那些足迹也被狗仔拍到了,照片加起来遍布大半个欧洲,如今全藏在林均办公桌第二个柜子里。
那是他最快的时光,却不是邹向南的。研究生念完后邹向南把酒戒了,他跟林均说,他心里那块没被酒精填满的地方快压抑不住了,他还是想站在舞台上。
林均怎么可能不答应呢,谁见过邹向南弹吉他拿麦克风的模样,都不可能不答应。
但他也怕了。后来邹向南跟他商量能不能去当乐队的主唱,林均答应的特别勉强,就怕邹向南又像以前一样情绪再度崩溃。他爱音乐像爱生命,他每次陷进去,想出来都要比上一次更费劲。
也更连累身边的人。
所以邹向南深思熟虑后直接从那个乐队退出了。
他好像一下子通透了,想明白了,之后的两年跟年轻时比安稳平和了不止一点半点,再谈恋爱也是低调地找是圈外人,不会刻意闹得人尽皆知——他当年发那条微博就是故意的,他父亲恶心他的性取向,他偏不遮遮掩掩,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所以我什么意难平都没有。”他晃着酒瓶子,一饮而尽后双手托着腮帮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林均,“你说的对,我确实没必要这么逼自己。写不出来就不写了呗,这些年来我什么奖都拿过,什么舞台都站过,谁的认可都得到过,我——”
他滞了滞,垂眼不看林均,鼻音明显比之前重:“我喜欢的人也真心待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