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暗恋(4)

　　窸窣声停了，颜宇的眼睫跟着轻颤了一下，他刚要侧头，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飘了过来，带着点儿脉搏跳动的余热，将他围绕。
　　他敏感地感觉到是有人靠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化妆室里响起：“用吗？”
　　颜宇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一个白色的充电器正在自己眼前晃，充电器后面，是柏安那张俊挺帅气的脸。
　　他先是一愣，而后是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立刻坐直了身体，连连说“用”，接过充电器。
　　不过是简短的对话，便让颜宇刚刚平静下的心狂跳，柏安这一破冰之举，平白让他心里生出了期待，慢吞吞地插上充电器，想着是不是应该开启话题和柏安说上两句，没想到一回头，发现柏安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根本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
　　颜宇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不知道是在和柏安较劲还是在和自己较劲，硬生生忍住了攀谈的念头，装出一副高冷矜贵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找出之前在卫生间里玩的游戏，手指泄愤一样重重点击屏幕，操纵着持枪的像素小人，把一个个通关boss打了个稀巴烂。
　　但凡和柏安合作过的女优在评价他时，总要说上一句他在私下里是个沉默话少的人，虽然一直礼仪周全从不让人下不来台，但戏外想要和他搭话之前都要做足被敷衍或无视的心理准备。
　　颜宇看到这样的评价嗤之以鼻，心说装什么酷，话再少能少到哪里去，有本事一句话别说啊！没想到一语成谶，轮到他亲身和柏安合作，他才知道，柏安是真的沉默，而且很有本事，真的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比如去江边的车上，颜宇和柏安同坐在保姆车的后排，心不在焉地捏着手机凹着姿势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期待的谈话，左右没忍住，假装调整坐姿，借着转身的机会瞄了一眼，发现柏安居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那一瞬间颜宇别提有多气了，气愤之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失落，不甘心地偏头观察柏安的呼吸频率，试图确认柏安是否真的睡着。
　　柏安身上仍穿着那件白衬衫，他的肩很宽，将衬衫的肩线完全撑起，扣子系到领口上面第二颗，领口规整地外翻，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脖子往上是一张堪称华丽的侧脸，轮廓分明而利落，他的肤色偏向冷白，显得嘴唇和额前垂着的黑色碎发颜色愈加鲜明，更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冷感。
　　颜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略薄的嘴唇上，心思电转，柏安就是……用这样的唇亲吻Lisa的吗？
　　他忽然变得烦躁，强行收回视线带上耳机找出那个射击类手游在游戏中奋勇杀敌，偶尔眼前一闪某个画面，晃神之间，像素小人第不知道多少次战死沙场。
　　车子平稳地驶过街道，道路两旁的树影倒退，颜宇失去了玩游戏的兴致，干脆关了游戏，在音乐播放器里找了一个助眠歌单循环播放，仰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柏安的睡颜，闭目养精蓄锐。
　　不知过了多久，颜宇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醇厚而又沉缓，像是一条刚刚化冰的溪流，流进了自己的耳朵，他迷蒙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
　　他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自己是在家里，看到正对他的皮制椅背时短暂地发懵，压在身下的肩膀不自觉地绷紧，支起来一些，听到前方经纪人的说话声时，后知后觉地想到：对了，我今天是出来工作的。
　　“醒了？”睡梦中的声音在上方传下来。
　　颜宇身体一僵，仿佛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机械地转动着脖子，看到了被自己枕着的长腿，想到这双长腿的主人，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即用手撑住座椅想要坐起来，谁料他压着那条手臂睡了快一个小时早就血液不通压得麻了，撑起不到十厘米手肘一弯差点跌回去，好在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握住了他的双肩，把他扶起来。
　　浅淡好闻的男士香水味趁机钻入颜宇的鼻腔，他懊恼不已地摆脱柏安的双手自己坐起来，维持着自己的岌岌可危的高冷设定，尴尬地说了一句：“谢谢。”
　　等了一会儿，柏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颜宇被“嗯”得不太自在，心里唾骂自己无意识地主动：该睡的时候不睡，不该睡的时候瞎睡。
　　低头间借着灯光看到了放在他和柏安之间的手机，当即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抓过来，接着往边上挪了一下找耳机，这时一双指节匀长伸到他面前，白色的白色细线规规整整地缠好躺在手掌之上。
　　是他的耳机。
　　颜宇赶忙接过来，又说了一声谢谢，这次，柏安只是点了点头，连句“嗯”都没了。
　　车子停了，坐在前面的经纪人下车，拉开车门喊：“到啦，下车吧。”
　　柏安长腿一迈，白色的衬衫在颜宇面前晃过，人已经站到了车外，颜宇本想等着柏安走远再下车，经纪人探头进来笑道：“少爷，睡了一路了，还没睡醒呐？”
　　听到这一声，前方的柏安侧身往车里看来，“你叫谁少爷？”颜宇咕哝了一声，无法再拖，只好猫腰钻出车室，经纪人把手挡在车顶上，调侃得更起劲儿：“别磕着头，少爷。”
　　“你他妈——”他扬声要和经纪人辩白两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声音瞬间全梗在了嗓子里，闷咳了一声，用力捏了一下经纪人的肩膀，捏得人龇牙咧嘴才大发慈悲地放手，而后始终落后几步，跟着柏安走到了已经摆好器材支好大灯的临时片场。


第1卷 默认卷  第6章
　　柏安和颜宇乘保姆车回到主片场，然后各自开车回家。
　　柏安坐在副驾，手肘杵在车窗边缘，指根抵着右鄂，偏头看车窗外的流虹树影。正在开车的经纪人频频回头看他的侧脸，灯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像是一尊俊美无俦的雕像，任由难以捉摸的光风雨雪倏忽而过。
　　经纪人越看越觉得有点儿意思，挑了挑眉，问：“你心情不错？”
　　他带了柏安四年半，再有半年就是柏安的入行五周年，这么多年，有很多个这样的晚上，由他载着柏安回家。每一次柏安从片场回来都会非常沉默，四周散发着低沉压抑的气场，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缺乏反应。其中原因柏安从来没有说过，但次数多了，他大概能猜出是因为拍了床戏。
　　合作多年，经纪人早就适应了柏安这样的沉默，但今天，他却在徒有其表沉默中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那种压抑的感觉不见了，以往颓废的半垂着的眼皮少见地全掀了起来，许是窗外路灯的缘故，平时死水一样墨黑的双眸上多了些光亮。
　　柏安没说话。
　　恰好遇到红灯，经纪人缓缓减速，和前面的车相距了几米停下，手搭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致地侧头看柏安：“因为Lisa？”他回想起Lisa风情万种的模样，从专业的角度评价：“Lisa确实不错的，跟她合作过的都说她活儿好，回头念念不……”
　　柏安忽然打断他：“绿灯了。”
　　后面传来喇叭声，经纪人来不及再说下去，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等到车子上路，这话题早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
　　第二天还有一天的工，经纪人死皮赖脸赖在了柏安家里，趁着柏安去洗澡，瘫在沙发上逛V圈，先去了官方区，从上往下看，某某男优下海拍钙，某某女优又出新片，某热门CP再度合作新片又创佳绩……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熟悉面孔。他从官方区退出来，进入粉丝区，立马被粉丝版滚屏头条上柏安颜宇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
　　柏安微着浴巾出来，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经纪人忽然从沙发里坐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你和颜宇闹矛盾了？”他把手里的平板往前一举：“就刚才，颜宇把买过的你的视频都删了。”
　　柏安本来准备先去倒一杯水喝，闻言停住脚步，调转脚尖走向沙发，看粉丝版面的帖子——【柏安颜宇情变？连夜删除视频为哪般？】
　　0楼：主子闭关拍片，本来想去抠点旧糖吃，没想到被喂了一嘴玻璃碴，颜宇把之前买过的视频全删了！！！有没有知情人士知道他们怎么了吗？
　　1楼：为什么不往好处想想，也许是看完了呢？
　　2楼：就算是看完了也不用删了吧，好歹花钱来的，又不占内存啊……
　　3楼：就算？所以楼上什么意思，说那么多意思他们分了呗？
　　4楼：标题什么鬼？考试好久没登V圈，消息滞后，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5楼：可能是他终于发现超级账号完全透明？
　　6楼：拜托，删除也有记录的，他要是知道透明就不会删了好吗？
　　7楼：卧槽啊，我萌的cp就这么BE了？
　　8楼：没看到他们拍钙死不瞑目/哭/
　　9楼：死不瞑目+1
　　……
　　88楼：我觉得大家不要多想，可能就是随手一删，没必要过度解读吧。
　　……
　　柏安大概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直起身走进厨房倒水，经纪人又窝回沙发，琢磨着：颜宇该不会是真的不知道超级账号透明吧？
　　事实证明，颜宇是真的不知。
　　他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V圈，直接进入自己的主页把自己买的所有柏安的视频全部删除，眼不见心不烦，把平板往旁边一扔，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没几分钟起身上二楼健身，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在V圈掀起了什么腥风血雨。
　　健身一个小时，下楼已经是十一点多，洗过澡后躺到床上，几个小时前柏安意味不明的那一眼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立即翻了个身，胡乱地揉了一下头发，将脑子里清晰的画面搅成一团浆糊，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二天，颜宇在经纪人的千催万请之下磨蹭出家门坐上经纪人的车赶去片场。而后就像个第一次被爸妈送去幼儿园的孩子，非要扯着经纪人和自己一起到化妆间待着，就连经纪人途中要去卫生间，他也要跟去，直把经纪人跟得疑窦丛生，撒尿时连屁股都不敢露，不住地警惕回头。
　　颜宇一面解释对经济人的屁股不感兴趣一面推开门，转头之间看到了背对着他坐着的柏安。
　　从镜子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柏安今天穿着一件熨帖合身黑色衬衫，平整的布料勾勒出肩部直阔的线条，袖口挽起，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凉薄锋利的感觉跃然而出，令他周身高冷禁欲的气场愈加浓厚。
　　这个人怎么穿什么都他妈的那么好看？颜宇心头掠过疑问。
　　听到说话声，柏安抬头看向镜子，和颜宇对上视线，颜宇心头一惊，有种做贼被当场抓获的感觉，急忙顾左右而言他，忽地听到柏安淡淡地说了一声：“早。”
　　捏着门把手的手还没放开，铬得手心发痛，颜宇着实觉得自己没出息，前一天才发宏愿要离柏安远点儿，今天就这么一件黑衬衫，一句简简单单的“早”立刻撼动了他的决心，心里的雀跃明晰得难以忽视，他舍不得错过却又觉得难为情，有些结巴：“啊……内个……早啊。”手倏地松开，门把手弹回去发出“哒”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