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入夜(37)

　　云貅侧了侧头看夜荔，夜荔迅速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伸手抓住门把手，顿了顿他又回过头看云貅：“你要把口罩和帽子戴上吗？”
　　云貅沉默了两秒，他盯着夜荔，没有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反而将墨镜脱了下来，露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直直地盯着夜荔的眼睛。
　　夜荔又开始躲，仿佛面对云貅，他做不了其他的，只能躲。
　　“我送你，师兄。”
　　云貅又说，他未曾想到在这种境地下，夜荔还会为自己考虑，他几乎想立刻重新拥有夜荔，不择手段都可以。
　　夜荔的手放在门把上进退两难，他知道开了门之后外面的人看到云貅肯定会引起骚乱，可是现在自己只想赶快回去，回去躲起来。
　　“你答应我，我就把帽子口罩戴上。”
　　云貅在利用夜荔对他的担忧作赌，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只要夜荔能与自己呆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在乎。
　　墙上的分针走过一圈，夜荔终于抿着嘴点了点头，粉色的嘴唇张开，小声地说了个“好”。
　　云貅在这里包了一辆车，他带着夜荔出去，走到车前替夜荔将车门打开，一只手自然地扶住夜荔的手，因为上车需要借力，所以夜荔也握了握云貅，当然很快夜荔就松开了他，但手心的温热不会骗人。
　　云貅将这边的车门关上绕到另一边上车，上车后他熟练地对司机报出夜荔现在所住的地址，夜荔讶异地看向云貅，云貅看他此刻似乎好奇着，便立刻抓住机会解释：“我来找你的时候遇到了朱老师，他餐车上的叫卖是你帮他录的，所以我就一路跟了过去。”
　　夜荔幅度很小地点了两下头，然后将脸转向窗外，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宝宝的名字想好了吗？”
　　平地一声雷，车开到半路云貅突然毫无预兆地问，夜荔的脸不自觉红了，从双颊到耳尖，带了些尴尬、羞涩和很小的愤懑。
　　但这是问句，出于礼貌夜荔是该回的，他“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云貅追问：“叫什么？”
　　从窗户的反光上云貅看到夜荔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再说，但他的表情是在犹豫的。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如果他还在的话，你会叫他什么，我们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夜荔没有回答，云貅却自顾自说了起来。
　　他看到夜荔低下头，一只手抚上被罩在羽绒服里看不出来的肚子，长翘的睫毛颤了颤：“叫夕夕，她是女孩。”
　　夜荔开口的瞬间云貅眼睛就红了，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带抖：“女孩吗？那她一定很漂亮。为什么叫夕夕？”
　　“她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本来是不存在的，或者存在之后也会被夜荔打掉；可后来夜荔还是不忍心，想着多就多一个吧。
　　而且都是天上的，云是、夕也是。
　　“还能再多一个吗？”半晌，云貅突然问，是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夜荔抬起头看他。
　　“我也想跟着你。”云貅想将手伸过去触摸夜荔，触摸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肚子；可是夜荔的疏离让云貅不敢太过逾矩。
　　他想起了他曾经演过的一部剧，剧里他饰演的是个想要追求女神的屌丝，剧中的狐朋狗友告诉他：你比起那些高富帅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真诚了，别玩儿套路，把爱说出来。
　　不知怎么的云貅就想起了这个片段，过去他觉得表达爱很幼稚也很肉麻，现在他什么都不管了，只要能让夜荔回答，让他读三天三夜的真爱宣言他都乐意。
　　夜荔粉色的脸颊上又加上一层臊红，接着一直到那小巷子他一直安静着，没有再和云貅说话。
　　“我凭什么租房子给你啊？”
　　朱老师一改人民教师的温文尔雅，看到要来租自己房子的云貅又气又恨，从那天这人来他摊上买早餐打听夜荔他就猜测到了，估计就是这人把夜荔肚子搞大的了。
　　“多少钱都可以。”
　　云貅站在朱老师家门口，连踩进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缺钱。”朱老师伸出一个指头，朝云貅摇了摇，夜荔是他的学生，他也是唯一知道夜荔秘密的几个外人之一，他很心疼自己的这个学生，两个多月前夜荔整个人脱了相地来找他，崩溃着说出自己已经怀孕，外面找不到医生，肚子天天疼，他就这样在外面漂了两个多月，不知道怎么跟医生开口配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做检查；最后已经走投无路，才只能又回了X市，找昔日的老师。
　　朱老师早就暗骂过那个把夜荔肚子搞大的人八百遍了，此时这人就站在跟前，还一表人才的样子，朱老师更觉得他不是个东西。
　　“夜荔现在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该不会想把这孩子抢走吧？”
　　朱老师眯着眼睛看云貅，云貅摇头：“我想让他和我重新在一起。”
　　朱老师啧啧嘴：“你别想了，不可能的，夜荔生完小孩就去学校当音乐老师，我都给他安排好了，他是不会跟你走的，你知不知道他前两个月什么样啊？天天吐天天吐，有两回还吐晕过去，你现在轻飘飘来一句想让他跟你在一起？你负责任了吗？你凭什么啊？”
　　云貅想过夜荔这几个月的痛苦，他甚至看过好几部关于孕妇的纪录片，但这些事真实地套到夜荔身上，云貅就觉得喘不过气。
　　最终他也没和朱老师谈妥，转而去租朱老师隔壁人家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很紧俏，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很快租到，云貅先在离这巷子最近的酒店里住下，每天就像个胡同串子一样时不时来晃一圈，有时候能见到夜荔，夜荔下楼吃东西，朱老师不在，云貅厚脸皮地一直敲门，夜荔就会来给他开门。
　　这天云貅手里提着两袋子食物进来，他拉走夜荔面前的老三样，馒头、蔬菜、玉米，把袋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放到夜荔跟前。
　　夜荔看了眼云貅没有动，云貅开口：“这些比较有营养，也适合你，吃这些吧。”
　　面前的食物香味扑鼻，夜荔叹了口气：“我会把钱转给你。”
　　云貅有好几秒没能说出话，等夜荔低下头开始吃了，他才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朱老师回来之前你就走吧，不然他会生气。”夜荔吃完了之后站起来收拾桌上的东西，云貅立刻挡住他的手，把他按着坐下：“我来。”
　　夜荔松了手，他最近非常嗜睡，吃了睡睡了吃，像只猪一样，这会儿看着云貅在慢悠悠收拾东西，又开始犯困。
　　“我想睡觉了。”
　　困意朦胧的时候思维往往是不清醒的，夜荔这句话里的情绪很浓，是一种撒娇、带着亲昵。
　　云貅受宠若惊地看着夜荔，迅速跑去洗手池那里洗了手：“我扶你上去。”
　　夜荔没有拒绝，或者他吃饱了确实有点累。楼梯很窄，两个人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在同一水平线上，云貅几乎能闻到夜荔身上好闻的奶香味，还有一点暖融融的冬日阳光的味道。
　　夜荔逐渐清醒，云貅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放在他腰上，想不清醒都难。
　　到了房间外的时候夜荔已经醒透了，只想云貅赶紧松开自己，云貅腾开一只手去拧门把手，拧开门之后云貅扶着夜荔进去，看清了这些日子夜荔住的地方。
　　一张单人床，大概一米五的样子，还有一个不大的衣柜、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很简单、但阳光洒进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回去吧......”
　　夜荔想从云貅怀里逃开，可云貅不动弹，不知是愣住了还是什么，就是将夜荔绕在怀里，不放开他。
　　“师兄。”
　　云貅突然动了，但他不是放开，而是向前将夜荔搂进了怀里，他紧紧搂着夜荔，想从他的身上汲取养分。
　　夜荔不能用力，他的肚子抵着云貅，但云貅的力度很轻巧，肚子那儿只有很小的挤压感，但上身夜荔死死被云貅抱在怀里。
　　“我想你，我想照顾你，信息是坨坨发的，我被陷害了，我拿到手机的时候他把信息删了，他们威胁我，说我不配合炒作就曝光我们俩，他们在海岛拍了很多照片，我不害怕，但坨坨知道你的事业刚刚起步，他用你威胁我。”
　　云貅一口气把所有的事都说了，他不怕自己身败名裂，可他知道夜荔对于他的工作有多期待，他经常满怀美好期待地和云貅说他主持遇到的事、喜欢的主持界前辈，云貅知道夜荔喜欢这个，他在用这个证明自己。
　　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而毁掉夜荔仅剩的几个坚持。
　　夜荔没有再轻微地反抗了，他被云貅抱着不动，可是身体有点发抖。
　　“师兄。”
　　云貅又喊了一声他，夜荔轻轻嗯了一声，他还沉浸在云貅的解释里回不过神，呆呆地看向云貅，云貅大胆地低头亲了一下夜荔的嘴角，夜荔下意识躲了一下，云貅还搂着他不放开。
　　夜荔眼睛有点红了，他的心脏跳得比往常快，他特别想要相信，可他不敢相信。
　　“你...你让我先睡觉好吗？”夜荔只能转移话题，云貅点头，他轻轻松开夜荔，夜荔抬头盯着他，终于把准备呆在这里看夜荔睡觉的人盯走。
　　夜荔脑子很乱，一乱就容易疲惫，一疲惫就睡到了晚上六七点，还是朱老师来敲门喊他吃晚饭他才醒。
　　晚餐是朱老师做的清粥小菜，夜荔吃得不多，时不时发呆，朱老师一看就知道夜荔心里有事儿。
　　“怎么了？想白天那孩子呢？”
　　夜荔抬起头讶异地看着朱老师。
　　“邻居跟我说了，你让他进来了吧？他给你带吃的了？”
　　夜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你们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荔啊，你对这人，还有感情吗？”
　　朱老师搁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显然是个要深谈的模样。
　　夜荔不敢说，他想也知道自己是有的，可是他不敢这样轻易了，他现在肚子里还有宝宝，要考虑的太多，他必须慎重。
　　“听说那小孩儿还是个大明星？我查过他了，你整天听的电台胎教故事就是他讲的吧？”
　　朱老师又问。是有天晚上，夜荔和朱老师去郎中那里拿药，郎中和朱老师是朋友，他们便留在那里吃晚饭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便打了个车回去。
　　那是个女司机，正开着车载电台听着什么，声音特别熟悉，听到后夜荔着实愣了好几分钟，最后那个声音是这样结束的：“好了小宝贝，今天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在妈妈肚子里睡个好觉，要乖乖的不要折腾妈妈噢。”
　　回去之后夜荔就失眠了，第二天他就开始一个电台一个电台地试，终于找到云貅讲故事的那个电台。
　　他不敢大肆猜测这些故事是读给谁听的，但夜荔一厢情愿地每天听，心想就算是别人，自己也可以沾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