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英雄出少年(10)

　　葡萄藤摇曳的吊灯下短发茬泛着青灰的淡光，一张冷酷清隽的脸，深刻的五官轮廓造就的每一处阴影仿佛都隐匿着他不为人知的孤独。
　　胡思乱想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游牧只好做了一张卷子清醒一下，卷子做完，金城也出来了。
　　他一手端着两个白瓷杯，另一只手拿着一盒曲奇饼。
　　游牧放下笔快走几步接过金城手里的两个杯子。杯子很烫，他下意识看了看金城端杯的手。
金城顶在杯壁上的中指和无名指烫红了一片，游牧接过杯子的同时金城甩了甩烫红的手，脸上依旧没多余表情，冷酷的就像烫到的是别人的手。修长的手指可能因为长时间拿工具，中指和食指内侧被压的皮肉内凹，挂着一层薄茧。
　　金城直接坐在了小桌旁边的秋千架上，将曲奇饼放在小桌上。
　　“写完了吗？”他问。
　　“还有两张，”游牧递给他一杯，又拿起曲奇饼看了看没有商标，“哥你做的？”
　　金城在瓷杯上弹了一下，杯子发出“叮”地清脆响声，“我只会做这个，尝尝。”
　　“奶咖？”游牧端起吹了吹然后啜了一小口，接着眼睛忽然睁大，“好喝！”
　　因为烫，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一边“吸哈吸哈”地喝一边夸赞，复读似的。
　　他没问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做的，喝一口就知道很难做，像奶茶又有咖啡香，还有点果味儿，细细品品还有点芝士味儿，搭配曲奇饼吃简直不要太美味。
　　抬头看看满天星，低头再看看理综卷子。忽然觉得理综卷子变得格外顺眼，如果再来一杯他还能再做两套！
　　“哥，你在唐海上的大学？”
　　“嗯。”
　　“怎么没回老家工作？”
　　游牧觉得金城身上隐匿的那份孤独，很可能是一个人在外面漂久了，没着没落，工作上又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成就，长时间压抑而产生的失落和孤寂。
　　金城一手端着白瓷杯，一手抓着秋千绳，脊背因为放松微微弓起，脸面向公园路的方向，眼睛半眯。他眼窝偏深，眉峰又有些锐利，再加上此时半眯着眸子，神情显得格外生冷勿进。
如果不是藤架上的吊灯灯光刚好落在他头顶，眉梢挑着的零星柔光缓和了锋利的眉峰，眼睫上挂着的暖黄光晕同样调暖了脸部整体色调，从极寒调成了暖冬。
　　从游牧的角度看过去能从他半眯的眸子里看见行道上映射的散碎灯光，以及夜幕下紫薇树不怎么艳丽的色彩。
　　“……老家，”金城呢喃似的念着这两个字，半晌后道，“没什么人了。”
　　游牧眨眨眼，没懂，没什么人了？父母没了还是说父母没在老家？
　　他没在细问下去，隐约感觉身侧的人情绪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细看又看不出，但他眸光里夜幕下紫薇树的颜色仿佛消失了。
　　突然后悔自己多嘴。
　　想了想，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哥，明天晚上我没自习课，你来我家吃饭吧。”
　　金城转头看他，表情略显迟疑，还糅杂着些许不解，如此目光显得有些狭隘，转而又变得宽阔。
　　“明晚我有事……周日先把欠的补上吧。”
　　游牧觉得金城对“做面”这件事好像很执着，他不想说其实自己有吹牛的成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了。
　　回屋时，爷爷奶奶已经睡下，他不放心游若语，又给那丫头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很快，游牧还没说话，游若语一改先前不耐烦的语气迫不及待道：“哥，我现在回去。”
　　“……你还在季晴家？”游牧皱着眉问，“几点了？十点多了。”
　　“嗯马上了……我知道，季晴姐的爸爸给我们烤肉吃，”游若语好像换了个地方，语气突然大变，“我怎么会知道李星约了饭，烦死了又走不了，这家人太热情了……”
　　游牧很想翻白眼，端着哥的架子命令道：“明天回来住，奶奶他们已经不管了。”
　　“信了你们才有鬼！行了不说了，李星出来了。”
　　电话匆匆挂断。
　　电话另一端，游若语转身对出门送她们的季晴和季晴爸爸笑笑。
　　“我不常在家，谢谢你们来陪晴晴。”季晴身后的高大男人也就是周学正，正一副慈父神态将女儿拢在身前，对李星和游若语摆手道别。
　　“叔叔烤肉真好吃……”李星无师自通地且单方面地进行了一通商业吹。
　　游若语站在李星侧后方腼腆地略低着头，她总感觉有道目光在看她，但当她抬头时又找不到来源。这种别扭感觉持续了一晚上，一直没散过。
　　目送两人走后，季晴立刻变了副脸，抖开肩头的手转身回去。
周学正西裤衬衫加马甲穿的绅士得体，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平易的大家长式的和煦微笑，与他眼底时不时泛出的莫名精光以及手指尖无意识的捻动动作截然相反。
　　“满意吗？”季晴走到客厅中央转身问款步而来的周学正。
　　周学正单侧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餍足且贪婪的笑，眼底隐约有暗流涌动。
　　“不错，她让我想起了……”他刻意停顿，用停顿的短暂时间欣赏了一下季晴脸上缤纷的表情，“第一次看见你，你那时……”
　　季晴截口打断，毅然决然道：“我要周兆轩最近买的那部宫斗剧的女四。”
　　周学正步步逼近，懒懒地伸手捏住季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凑近声音低沉道：“小野猫的胃口可真好。”
　　他松手后脸上所有玩味的表情忽地散尽，拿出久居高位的威严，睥睨着试图隐藏颤栗的季晴。
　　“赵安平就是缺了你这份儿聪明，去劝劝她，如今想收手是不是晚了点。”
　　“妈妈她……”季晴眸光瑟缩一瞬立刻恢复如常。
　　“妈妈？……她是李成栋的妈，你们，呵，只是她的等价交换物，很多时候甚至不等价。我以为你是最清醒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周学正迈上台阶步履悠闲地向二楼走去，同时手指将马甲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她……我会去。”季晴眼中的绝望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精神刺激造成的情绪扭曲和极短暂的癫狂神态，一一在眼中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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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第 9 章
“商量好了几点过去接啊？”游奶奶拎着一串小红灯笼似的西红柿站在阳台上问院里玩儿滑板的游牧。
　　小窝眯着狗眼，舌头在狗嘴一侧吐出，威风凛凛地站在滑板最前面。游牧从大门前划着S型停到台阶下，一个急转弯差点把狗PIA地上。
　　“十一点前去接，李星的妹妹睡懒觉得睡到十点。”
　　游若语在李星家住了三天，终于奔溃了。游若语家虽然家庭氛围不怎么好，但小丫头也算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哪受得了长期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而且李星家有老有小，家里就没有特别安静特别消停的时候，想静下心来学习简直没可能。
眼看月末就要中考，游若语也觉得不该这么任性下去了。
　　游奶奶转身回屋拎出来一个特大号编织袋，“还不到八点，不学习就把这个送去福利院。”
　　“衣服？哪儿来的这么多旧衣服？”游牧蹦上台阶抬手腕抹掉脑门上的汗珠，拎了拎大袋子，还不算沉。
　　“医院退休职工工会那儿几个老太太家里捣腾来的。”游奶奶说。
游奶奶退休前是市医院的护士，退休后又进了退休职工工会，她与儿童福利院院长有故交，经常帮忙组织社会募捐、爱心活动。
　　游牧拎起大袋子反手甩到后背，圈起食指拇指放到嘴边冲院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听见曲流拐弯的口哨声，在菜园里放水的小窝及时憋了回去，一通狂奔窜上了游牧的滑板。
　　一人一狗几乎是同时跳上滑板车。
　　《Oops》口哨响起的同时,滑板直奔院门去了。
院门大敞着，因为清晨游爷爷拎着水洗刷过门前的大理石台，此时门没关。
游牧本想带着滑板和小窝来个利落骚气的起跳，再从半空中连人带滑板转半圈。想象往往很骚……结果他刚跳起来，连人带滑板已经悬在了门槛以上半米多高的位置，就见一身晨跑装扮的金城从门外拐了进来。
　　“哎！！！”
　　“嗷！汪！”
　　……两人一狗不幸肇事。
滑板车直接飞到了便道上。
　　金城灵巧地躲过了从门里飞出来的滑板，但是没躲过与滑板一同起飞的游牧，以及滑板最前面蹲着的威风凛凛的狗脸都吹变形的柯基犬。
　　柯基犬很幸运被温柔对待了，一脑袋扎进了金城迈开的两小腿间，只留一个蛋糕屁屁朝天撅在外面。
　　游牧则结结实实地和金城来了个胸肌对对碰。
　　好在俩人的脸还差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空隙。否则鼻血眼泪得飚出几米远。
　　冲击力让两人同时向后倒退，游牧脚后是门槛，后脚跟顶到门槛眼看就要向后仰倒，而且他还反手背着一个大袋子，惯性仰倒简直不可逆转。
　　金城见状一手抓住大门，快速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游牧手腕硬生生把人给拽了回来。
　　“我靠！”游牧站稳后赶紧弯腰把从金城两腿间掉下去的小窝捞起来夹在腋下。
　　“汪！”小窝躲过横祸气性大如牛，冲着金城和游牧愤懑地叫了几声。
　　金城一身汗，一手抓着大门一手插在腰上急喘了几口气才抬眼看游牧。
　　游牧讪讪地呲牙咧嘴，“……哥你手有事吗？”
　　金城这才摊开抓着大门的手看了看。
　　因为大门是铁艺混合实木的栅栏门，门高一米五，门顶上是尖刺状的铁艺雕刻，如果不慎按在上面，几乎能将整个手掌穿透。
　　幸好金城手上只是硌出几道红印子。
　　游牧低头查看眼睛都快杵到金城手心里了，戳了戳那几条红痕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
　　他抬眼瞧头顶的金城，金城一脸汗珠，迎着明晃晃的晨光像抹了一脸防晒油，不过显得低垂的眼睛尤其深邃。
　　“其实你不用拽我，我身后有个大袋子摔也摔不坏。”
　　见金城不说话，他直起腰搓了搓鼻子，没话找话道：“手表不错。”
　　游牧感觉金城身上的东西都有一股“金城式”的审美和调性。就像他书桌抽屉里的那对儿袖口，以及金城屋里长桌上每一样带着皮屑的工具，特别是那条出镜率很高的皮围裙，还有他喝过的那杯味道独特的咖啡或者说是奶茶，总之这些都很“金城”。
　　就连此时从金城身上传来的热气，以及热气里夹杂的气味儿，都能把他与这条景观大道上众多晨跑的男人区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