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86)
听沃尔说林言准备订机票离开巴黎了,陆含谦简直错愕至极。
林言走到走廊尽头时,电梯开门的提示音响了一下,随即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林言!”林言手正搭在门把手上,准备推门进去。
他闻声下意识回头,瞧见陆含谦快步朝他跑了过来。
“别——!”
然而看见是看见了,林言却连一点听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很快就扭回头,照样走进了房间。
眼看就要把门给关上。
陆含谦连忙抓住门板,在仅剩的一点点缝隙里说:“起码告诉我为什么吧!?让我和你再说几句话!林言,你不能说走就走吧,告诉我为什么!嘶……好疼,夹着手了。”
林言动作微微一顿,果然没有再用力。
他放开门,陆含谦赶紧趁机进来,瞧着林言,但又不敢离林言太近,怕让他觉得自己图谋不轨,再次被赶出去。
“……我以为我们就是吵个架。”
陆含谦道:“哪对儿小情侣不吵架呢,两个人在一起总得磨合吧?但我没想到你那么生气……是我的错,我玩过了,我道歉。对不起。”
林言现在心情非常低落烦乱,没有心思处理感情上的问题,神色就也显得十分冷淡,几乎有些漠然地看着陆含谦。
陆含谦看了他几秒,见林言始终不说话,像心中的某一念头得到了印证。
他眉头慢慢蹙起来,盯着林言紧紧抿着的唇,小心翼翼问:“……你能说话吗,林言?”
林言目光闪动,喉头微微动了动,看向了地面。
“……怎么会。”
陆含谦不可置信喃喃,禁不住上前抓住了林言的手,他的脸色非常惊愕难受,仿佛受到的打击比林言还大。
“一个字也不行吗?”
陆含谦问:“叫我的名字试试?或者‘啊’?”
林言想把手抽出来,同时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几天里,他甚至想过自己这辈子会不会都不能再说话。起初很恐慌,很煎熬,但时间久了,也只能默默接受。毕竟如果上帝想玩谁,那是怎么挣扎也没有用的。
陆含谦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我吗?……最后的时候掐着你?”
林言没有吭声,甚至有些冷淡地扭过了头去。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陆含谦瞬时体会到了“无地自容”的那种滋味。
“……怎么会这样?”
陆含谦似乎不可置信,他按着林言的肩膀,或者去摸林言的咽喉,慌乱又着急:“你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是会失语?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药没有?”
然而林言厌烦地打掉了他的手,将陆含谦推开了一些,不允许他触碰自己。
陆含谦动作一滞,僵在原地。
“……对不起。”
半晌,他张了张口,低低地轻声说。
陆含谦把目光放向别处,没有和林言对视的勇气,只不停地无声的开合着唇,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一能说的,只是不停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好了的……我以为你好了的。”
陆含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呼出口气,感到一种徒劳。
他觉得难受,可一想到林言一定比他还要难受,就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不能把这种负面的情绪表现出来。
林言不会喜欢别人对他的同情。
“会好的。”
陆含谦哑声道:“林言,你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我陪着你,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但林言蹙眉看着他,仿佛觉得陆含谦的表现十分怪异。
不知是什么心情,林言笑了起来,像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莫名,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写:“你玩够了没有?”
然后递给陆含谦。
陆含谦皱着眉接过来,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霎时怔了一下。
“……什么?”
在林言心里,从他们的重逢开始,一切都像陆含谦的一场游戏。
他追求林言是玩笑,跑到林言这里当小白脸是闹剧,在床上闹得林言失语是玩过火。
所以当陆含谦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离开,在林言心里就是陆含谦终于玩厌了,这场游戏结束。
他从来没有觉得陆含谦是在认真地想和他白头偕老。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反应过来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之后,陆含谦愠怒起来,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就像你很郑重地向一个人递出了情书,他也收下了,但心里却觉得你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闹过了就忘了。
连带着交托出去的那份感情在林言眼里也是轻蔑的。
“林言,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对待我?”
陆含谦简直不知道怎么和林言沟通,他又生气又无力,正无助间瞥见手指上的戒指:“你这个人,都带上了我给你的戒指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指着林言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抬起自己的左手,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证据:“我对你的感情,怎么会是‘玩够了没有呢?’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爱得要命?我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你,你却觉得我是还没有闹够?”
.林言望着陆含谦气恼的模样,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笑渐渐变淡了,他安静地看着陆含谦,神色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费解。
沉默片刻后,他问:为什么?
就像当初他被陆含谦强迫之后问为什么,现在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对他执着到这种程度。.“为什么我可以讲三天三夜。”
陆含谦轻声道:“但我最想要你明白的,是这个结果。”
“林言,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请你试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道:“我知道,你一直拒绝我走进你的世界里,你心里想着什么事也从来不和我说。可我愿意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只是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林言不吭声地看着他,似在考虑陆含谦所说的话的真实程度。
在林言心里,陆含谦其实始终都没能摆脱他最初留在林言心里的那个影子。
他代表着特权,放浪,只手遮天。
林言思考了良久,还是决定说出口: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彻底忘记从前的事。
不知怎么,陆含谦竟还意外地松了口气。他想:林言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第八十章 林律师的病⑦
我还是记得你喝花酒,拿顾丽的案子威胁我,答应好了分手却三番五次反悔。
林言静静地看着他,陆含谦看着备忘录,林言无声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在林言心里,他明白陆含谦笨拙地试图走近他的一切小心思,也清楚陆含谦在努力地作出改变。
他买下一栋楼来送给他,在点满蜡烛的客厅里单膝跪地向他表白,紧张得要命地从门缝里塞情书……
这些事,林言有时候发呆的时候想起来,也会忍不住微微有点想翘起唇角。
他时常对陆含谦清奇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林言又实在太缺乏安全感了,对他来讲,交朋友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
陆含谦这样急吼吼地将心掏出来,滚烫又炙热地等着他的回应,林言是不敢这么快告诉他我愿意和你相携共老的。
——我把心交给你,你会好好的保管它吗?
陆含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段话,倏而笑了笑。
他把手机交回林言手中:“我不需要你忘记。你能记得反而更好。”
“我从前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让你忘了和我重新开始才是不公平。”
陆含谦拉着林言的手指,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用拇指在这银色的小环上轻轻摩挲:“林言,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你是我深爱的人;我甘愿用身家性命来保护的人;把我从漆黑的泥潭中拉出来的人,你是我的月光。我是因为你,才变得完整。”
陆含谦说:“你一定要记得过去的事,不要忘了,然后再接受我未来余生对你的好。这样你才不会感到愧疚,因为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林言看着这个比他稍微高半个头,西装革履,相较于初见成熟了许多的男人。
他在备忘录上写到:你不必这样。即便分开,你不再为我做什么,我也不会再记恨你。
“可我要的并不只是‘不记恨’啊。”
陆含谦望着他,稍稍收紧手心,握住了林言的四指。“我想把你因为我而碎掉的心一点点补好,然后陪着你,等你觉得够了,愿意接纳我了,就也喜欢一下我。
这才是我想要的。”
林言几乎可以说是有点莫名地看着他。
他没有体会过喜欢的滋味,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这样执着地追求他的爱。
“但是你有什么想法不要瞒着我。”
陆含谦道:“我只有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才能把它给你啊。你为什么要拒绝一个想要对你好的人呢?你从前不是嘲讽我都嘲讽得一点都不手软,现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陆含谦太会步步为营了,和他这种浪迹花丛中不知道多少回的纨绔子弟比起来,恋爱都没谈过的林言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教我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挺直了脊梁走下去,我教你和人谈恋爱好不好?”
陆含谦一步步朝林言走过来,轻轻将他搂进怀里。林言有一点轻微的挣扎,但当陆含谦将他完全抱住之后,这种挣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要拒绝我,林言。”
陆含谦又成功搬了回来。
林言原本打算退的酒店房间也不退了,机票也取消了。
陆含谦一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
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因为林言过度低落,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过日子的。
小毯子枕头玩偶全堆在沙发上,林言的平板混迹在其中,都是摸了好几下才摸到。
茶几上摆着可乐罐子,空酒瓶,涂了一半的《秘密花园》,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彩铅。
陆含谦扛起被子往卧室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余光一瞥,无意间瞥到堆碎瓷。
他脚步一顿,退回去仔细看,蓦然看到好几片瓷片上都沾着血迹。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怎么形容,陆含谦几乎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初林言在他面前自残的画面他还记得,只感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眼皮跳了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走到卧室把被子放好了,然后把碎瓷倒进垃圾桶,请服务员收了出去。
陆含谦挺自觉地把自己安顿在了沙发,算作他为自己之前的莽撞作出的惩罚。
但如果林言在书房饿了,或者想喝杯芒果汁什么的,陆总还是反应相当灵敏,一听到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就迅速把好吃的好喝的给林律师送进去。
其余时间,陆含谦都仰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条咸鱼般悄悄和心理医生发邮件,向他描述林言的症状,问应该怎么办。
林言察觉到陆含谦最近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诡异,但也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在临睡前看见门缝里塞进了一个信封。
“……”
林言眼皮一跳,僵硬地走过去把信封捡起来,收信人上写着:我的宝贝心肝儿林言收。
林言当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