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入豪门(54)
见到儿子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邹明被巨大的罪恶感和负疚感淹没。
三十几年,大人们怎样都能挨过,但孩子是最无辜的,骆建七如今这样的态度,他能理解,可一想到骨肉分离带来的伤害,他更加自责。
骆世华搀起他,本想将当年的事问个明白,可邹明却只是抖着唇对他说,“董事长,我先回去了,有话我们改天再说。”
说完,邹明没容他再挽留,便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韩子林走了,儿子走了,现在连邹明也走了。
偌大个宅院,只留下骆世华孤零零一个人。
他从未觉得人生如此寒凉而落寞,他看起来精明一世,实际上却糊涂至此,所有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他年轻时候的优柔不断?
数日后,骆世华收到了韩子林寄来的律师函。
离婚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骆家的财产,她一分不要,所有的钱都给了骆建七。
离婚是他之前就想好的,可面对这份协议,他却没有立即下笔。
他去了韩家,直面对上韩子林。
韩子林还是那样富贵优雅,只是鬓边已然灰白,这才短短几日?她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可见眼前的强势只是伪装。
骆世华冷眼看她,淡淡说,“协议我收到了,你不后悔?”
韩子林言语简短,“不后悔。”
骆世华点头,“好,那就这么办,我马上签字,我们即刻离婚。”
说完,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笔,又从秘书手里接过协议,当着韩子林的面,一笔一划,签下名字。
韩子林的眼泪再也绷不住,整个身体都随着抽泣发抖。
她颤着手指向骆世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你怎么能这样羞辱我!”
骆世华平静看她,“你害邹明失去儿子,你让建七不知其父,你骗我半生,你折磨了我的良心这许多年,所有这些,如今一笔勾销,难道还不算是情义?韩子林,做人不要太贪婪,否则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和邹明会很快结婚,建七也将认回父亲,高凡会入我们骆家,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不是我残忍,这些都是你当初自己种下的恶,结出了这样的果,我们吃着甘美,但对于你,是什么滋味,你用下半辈子,好好品尝吧。”
说完,骆世华将那份离婚协议扣在桌上,转身离去。
韩子林揪住胸口,满脸是泪,伏在沙发里久久未能起身。
离婚手续非常迅速的办理完成。
第一时间,骆世华给邹明打了电话,然而对方拒接。
他又去邹明家找人,敲了许久的门,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才有人应声。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邹明形销骨立。
骆世华心疼不已,想上去握他的手,却被邹明错后一步闪开。
知道他仍有心结,骆世华也恨自己鲁莽,他坐在邹明对面,轻声说,“我离婚了。”
邹明的眼神晃动两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骆世华攥紧拳头,却发现自己满心的焦急,一腔的柔情,却无处着力。
“建七联系过你了么?”
果然,这句话切中了邹明的心事,让他身形都有些不稳,端着杯子的手直发抖。
骆世华了解自己的儿子,想来建七也倔强,不肯释怀。
儿子是邹明的骨肉,也是最大的牵挂,若父子不能相认,他和邹明也没有前途可言。
骆世华柔声劝他,“你不要心急,建七是懂事的好孩子,他只是一时想不通,他想不通,你不要跟着郁结,我们是大人,我们该宽心才对,否则你弄出病来,他以后要多么后悔自责?”
邹明不说话,强忍着泪,点头。
骆世华靠他近了一点,细细看他的脸,见他眼角又添了几道浅浅的痕迹,想来是最近伤心落泪,劳心耗神所致。
他不再劝他,转身亲自下厨,给他做了易消化的饭菜,看着邹明吃了,睡下,他才离开。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邹明看起来情绪好了一点,主动跟他说,“我去找小凡聊一聊吧。”
骆世华点头,支持他,“好的,我这两天也见一见儿子。”
自从去见了高凡之后,邹明情绪比以前好了很多。
然而骆世华再登门,他却不留他了。
“你那么忙,不要总往我这边跑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
邹明也不让他进门,两人就站在玄关里说话。
骆世华十足委屈,哪有这样“薄情”的人?
“我再忙,也有来看你的时间。”
听他这样说,邹明耳朵尖都有些发红,感觉两个人年纪这样大了,还说这种话,脸上真是有些挂不住。
他只好推骆世华出门,说,“现在建七和小凡的事要紧,你有空多关心他们,别总往我这里跑了。”
说完,竟把他关在了门外。
骆世华抬起手要拍门,但犹豫了一下,到底收了回来。
他知道,邹明还是惦记着儿子,看来跟儿子比起来,他这个老子在爱人心里还是逊色的,这么一想,竟然有些醋意。
从邹明家出来之后,他把骆建七叫了回去。
自那日之后,父子两个还没有见过面。
骆建七见了他,却把眼神瞥向一边,不愿和父亲对视。
骆世华看他那副样子,心里有气,气他迟迟不认邹明。
“建七,你最近去看过爸爸了么?”
骆建七梗着脖子答他,“你不就是我爸!”
骆世华气得拍桌,“你怎么这样倔,你知道你爸爸这些年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真相大白,你还要伤他的心么?”
骆七眼眶发红,顶撞道,“我宁可跟着他受委屈,跟着他受苦难,也不想他把我送给别人!”
一句话仿佛尖刀戳在骆世华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被窒得半响没说出话来。
再开口,语气已然显出垂垂沧桑,他切切说道,“建七,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要恨,要怨,你冲我来,对你爸爸,你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他盼了你多少年,心里受着多大的煎熬,盼你长大,和你相认。你小的时候,世道艰辛,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左右决定,如果只是吃苦,只是受累,他不会害怕,他怕的是你没有好的前途,受不了好的教育,被人歧视,被人排挤。当你在享受家庭生活,享受锦衣玉食,出入名校高门,无忧无虑的时候,你爸爸却在忍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独自一个人在异乡打拼。这么多年,他何曾开怀过?建七,你还年轻,你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什么挫折,和周晔的感情不顺,已经是你最大的烦恼,但现在,有了高凡,也都已经弥补。可是你爸爸呢,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他幼时孤苦,青年时候遇到我,我稀里糊涂没有把握住那份感情,让你爸爸受了委屈,后来他好容易有了你,却又不得不和你分开,如今,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有机会重聚,可你又……,建七,你是男人,你的心怀要宽广,治愈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前看,我们三个人,还有小凡,我们一家人从此以后团团圆圆不好么?”
七尺男儿,也有落泪的时候。
骆建七再说不出话来,双手撑住额头,不让眼泪被父亲看见。
骆世华上前,将儿子抱住。
“儿子,你已经长大了,你也马上要成家,也有了要守护的人,我相信你会理解我们的心。”
转天,骆建七单独见了邹明。
没人知道他们父子说了什么,但当高凡父母来会亲家的时候,骆七当着众人的面,喊出了那声“爸。”
盘桓在邹明心里几十年的心结终于解开。
人的心境一旦开阔了,精神自然好了,身体也是。
骆世华眼见着邹明一天天变得开朗,健康起来,他也跟着高兴。
但邹明却无暇理他,为了孩子们的婚事,他拿出了全副的精力操持。
看他在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写得各种细节,骆世华简直有些头疼,也更心疼。
他劝邹明,“这些事自然有专门的人打理,你不要费这么大的心力了,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一点肉,又要掉没了。”
说着,上前握他的手。
四下无人,邹明也没推开他,由着骆世华在他手上轻抚。
但他脸上还是有些热,不好对视,只是半垂着眼睛说,“孩子们的终生大事,交给外人哪能放心。”
夜里起了风,骆世华正陪着他在户外看布景,怕他被风吹病了,赶紧展开大衣,把人揽进怀里,紧紧裹住。
这么多年,两人还未如此亲近过,邹明面红耳赤,用手推他,却被骆世华裹的更紧。
贴得近了,才知道他有多瘦,骆世华心里又酸又胀,低头去吻他的头发,疼惜的说,“让你受了好多苦,是我不对。”
邹明不说话,也不再挣扎,缓缓抬起眼睛来,看着骆世华。
这次那里面没有泪,是风浪过后的宁静与安然,他说,“世华,我从来没后悔过,你不用说对不起。”
骆世华感觉到一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一颗心,贴上了他的心。
这时候,他才体会到,心里缺的那一块,被填补之后是何等的满足和踏实。
薄纱般的月光下,他和他轻触彼此的唇,光阴荏苒,再不负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