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101)
再忍忍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夏琚告诉自己,忍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转的。
夏敬行当然完全相信夏琚能够完全忍耐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人对他的不公平,可即便如此,叮嘱他一定要忍耐的夏敬行其实在自己的心里,又忍不住为夏琚愤愤不平。
他为什么要忍耐吗?错在于他吗?如果事情换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夏敬行或许会像夏琚一样,觉得忍一忍是理所当然,不过当遭罪的人是夏琚,夏敬行还是感到有东西堵在了心口,不吐不快。
事情发酵的这段时间,夏敬行在公司里同样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发现Susan的工作态度没有以前认真了,产品开发部的人在开会时常常出于心不在焉的状态,而且他看得出来,他们是故意心不在焉。
之前一起去砂糖岛度假的那些人,有好几个如今对夏敬行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尤其是那些曾经对夏琚示好的人,包括吴歌。那天幼儿园有活动,提前放学,吴歌把孩子带到公司来,夏敬行见到小姑娘,问了声好,看见她的爸爸双手牢牢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小姑娘不懂事,也不了解情况,对着夏敬行叫完叔叔好以后,难受地申诉:“爸爸,疼!”
夏敬行看多了人情变故,懒得摆出计较的表情,转身回了办公室。
所幸夏敬行的上司没找他麻烦。下午,一位终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执行董事来到公司,夏敬行同其他人一起在总经办和他碰头。
谈话结束后,对方半开玩笑道:“夏总监,怎么听说,你家有个小恶魔?”
夏敬行冷淡地回视。
“要不怎么总说,夏总监是大魔王呢。”叶懿川在一旁打圆场,笑道。
夏敬行对这位董事礼貌地微微一笑,以工作为由,起身告辞了。
将来年春季新品的设计方案定下后,产品开发部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在产品设计完成前,夏敬行得以有些空闲,处理夏琚的事。
此前的研讨会上,正是这位执行董事提出要多给新人机会,不能总是设计总监和首席设计师事备躬亲。夏敬行乐得清闲,随即答应下来。事后虽然听说新上任的首席和这位董事有些关系,不过既然是家庭企业,有点儿关系不足为奇,夏敬行懒得在意。
回到办公室内,夏敬行坐下后不久,接到Susan的通知,说有一位姓薛的先生找他,称是他的大学同学。
夏敬行没想起自己的同学里有这号人物,问过以后,听说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有效信息,于是将此事抛之脑后。他挂断电话,看见叶懿川朝他的玻璃门走来。
“刚才的事,你别介意。”隔着办公桌,叶懿川在他的对面坐下,“毕竟从自己老妈手里接管的位置,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嘴巴一直难合上。”
夏敬行被他逗笑了,说:“无所谓。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蠢了,否则不会连股权被稀释了也没察觉。”
叶懿川的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夏敬行见他的两根大拇指绕着圈儿打转,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叶懿川沉吟片刻,问,“成轩最近除了夏琚的案子外,还忙别的什么吗?”
夏敬行讶然,好笑道:“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他沉静的表情里隐藏着些许欲言又止,夏敬行犹豫着该不该进一步问,看见摆在桌面的手机进了一通电话,接起后答:“喂?您好。”
“喂,您好,请问是夏敬行夏先生吗?”对方在夏敬行回答后,客客气气地说,“您好,我是地大附中校长的秘书,我姓马。是这样的,您的外甥夏琚目前在我们学校就读,最近他遇上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请问您有没有时间到学校里来一趟?校长办公室这边,希望能与您商谈一下关于夏琚的问题。”
夏敬行皱眉,沉声问:“他有什么问题?”说着,他见叶懿川起身离开,抬头用眼神向他道了个别。
“呃,是这样。前段时间,网络上出现了一些关于夏琚同学的不好的言论。学校通过调查和了解,证实部分言论和内容都是真的。我们尊重每个学生受教育的权利,不过因为夏琚的原因,不少学生出现了罢课、早退的行为,也有很多学生家长向我们反映,他影响了其他同学的学习……”
“老师,难道是夏琚不让那些罢课的学生上课吗?”夏敬行冷冷地问。
对方顿了顿,语气变得生硬了,不答反道:“无论如何,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家长,希望您有时间能到学校来一趟。上个星期,夏琚参与了打群架,之后又有同学指出,他偷了别人的游戏机。这在学生和家长之间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吧!”
“打群架的事我知道,当天我就去过学校了。”夏敬行咬咬牙,问,“偷东西是怎么回事?夏琚绝不可能偷别人的东西。何况,他不玩游戏,拿游戏机有什么用?”
对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闲散,说:“您看,这就是您没有及时和学校沟通孩子情况的后果。有不少学生家长提出想见您,但学校方面已经拦下来了。您来一趟吧!您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
夏敬行不小心把桌上的半张设计稿揉成了纸团,在听到这位秘书再一次提醒后,把手机从耳边拿走,对着麦克风说:“我要去的时候,会直接联系校长。谢谢。”说完,他挂断电话。
chapter 16 - 7
夏琚怎么可能在学校里偷东西?他到了哪里,都不可能偷东西!夏敬行在心里这样斩钉截铁认定的同时,又忍不住纠结那个校长秘书所说的话。
为什么夏琚会被认为偷了别人的东西?为什么夏琚回家以后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交代他在学校里,无论遇到任何事,不到万不得已都要忍耐的以后吗?因为这样交代他了,所以即使遇上这种事,回家后也没说?
夏敬行巴不得马上见到夏琚,质问他一二,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是孤舟中相濡以沫的两人,他不愿在这时还向夏琚发脾气,让他难过伤心。
冷静下来后,夏敬行想起手机里留存有夏琚班主任的电话。他破天荒地联系了阮淳熙,打听关于夏琚偷盗的事。
阮淳熙听完迟疑道:“夏琚回家以后,没有告诉您吗?”
“没有。”夏敬行试图保持自己的耐心。
“这可能是一场误会……”阮淳熙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将事情的经过和目前的结果告诉了夏敬行。
夏敬行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皱眉问:“那个丢了东西的男生,他是个怎样的人?”
阮淳熙沉吟片刻,答说:“夏先生,我想这或许和那个男生平时是怎样的人无关。”
“怎么会没关系?”夏敬行到底没能完全忍耐。
她轻微地叹息,道:“因为夏琚平时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性格孤僻、不善交流的孩子。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作为大人,保持一个客观的、实事求是的态度会更好些。您说呢?”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夏敬行努力按下胸中的怒火,说:“所以,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夏琚偷了那个男生的东西不是吗?就连后来出现的‘证人’也对自己的证词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校方难道不应该给出一个清楚的结果,宣布夏琚的青白吗?就这样任流言在学校里传播,连校长的秘书——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学校的员工,也用确定的语气告诉我,夏琚偷了东西,您认为这样正常吗?”
“夏先生,我只是一名班主任。”阮淳熙无奈地说,“我希望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能有一个健康的学习环境,包括夏琚。我只能向您保证,我已经尽力履职了。可是,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我不可能四处防范每一个人,保证他们不说夏琚的不是。我想,您也办不到吧?”
也是,他冲一个年轻的班主任发什么脾气?夏敬行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叹气道:“对不起,是我太紧张那孩子了。改天有时间,我会去拜会校长。这段时间,夏琚在学校里有什么新的动态,我们及时联系。他或许怕我担心,不一定每一件事情都告诉我。”
阮淳熙在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说:“嗯,好的。夏琚从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是个好孩子。您放心,他在学校里不是孤立无援的,他有支持他、帮助他,肯为他出头的朋友。有你们的关心和爱护,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听见安慰,夏敬行苦笑,疲惫地说:“嗯,借您吉言。辛苦您了。”
蔡崇仗着自己是世家子弟,在学校里嚣张跋扈,他和尹东川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在初中部时曾经号称“地附F4”,但后来连他们也觉得这个称号太幼稚和傻气,自己取消了。他们非但不这么自称,也不允许别人这么称呼他们,一旦听见有人这样叫,他们会认定对方在拿他们取笑,明里暗里把对方整到求饶不可。
夏琚自从复学以后,平日里在学校独来独往,尽管知道尹东川他们几个仗着家里的背景在校园中过得张扬潇洒,却不知他们还有这样的一段历史。明明校园凌霸十分可恨,但从毛若凡的口中听说,夏琚还是忍不住感到好笑。
“几个傻逼罢了,年纪长了,智商却没长。”毛若凡撇嘴。
夏琚忍住笑,看看周围的同学,问:“今天,你上课的时候,没遇上什么事吧?”
毛若凡奇怪道:“我能遇上什么事?”
“没有。”夏琚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多向他说一点儿心里话,于是道,“我担心你像佟弗念那样,发生书包被丢之类的事。”
他微微错愕,俄顷满不在乎地挥手,安慰道:“放心啦,不会的!再说,佟弗念那事儿后来不是也圆满结束了吗?——虽说她俩的梁子,是结得结结实实的了。”
夏琚忙问:“圆满结束了?”
“啊。”他点头,解释道,“听说,佟弗念的父母向学校反映,佟弗念因为这件事心灵受到很大的创伤,不敢再来学校了。还说这样的校园环境,根本不适合让女儿继续就学,‘同学之间,感受不到关爱,这怎么行呢?’老师把问题告诉徐妙彤的父母以后,隔天他们一家三口就登门赔礼道歉去了。”
对着夏琚惊愕不已的表情,毛若凡得意地抬抬眉毛,埋头吃饭前说:“今天佟弗念已经来上课了,我看徐妙彤那张脸……像见了鬼似的。太解气了!”
夏琚回过神,一直不知该不该笑。徐妙彤把他的视频传到网上,蓄意良久,夏琚遭到她的欺骗和背叛,除了失望以外,没有太多的愤怒。可是,她欺负帮他出头的佟弗念又是另一回事了。和毛若凡一样,听到这个消息,他非常解气,但想到她或许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佟弗念还会再遇到麻烦,夏琚实在笑不出来。
“你们快吃完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才说完佟弗念,她本人就到了。
她端着刚打好的午饭,问:“我能坐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