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你假发掉了(17)
安赫转过头。
“我爸死了,”那辰说完这句话,突然抬手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两下,语气又变得欢快起来,“谢谢你陪我聊天,安老师。”
“不客气。”安赫的情绪还在那辰前半句话上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了,改天找你玩。”那辰拎着那袋衣服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下车之后那辰没有往小区大门里走,安赫看着他在车门边站了两秒,然后踩着雪连蹦带跳地从车头绕过来跳到了驾驶室这边。
安赫正想放下车窗问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那辰一把拉开了车门,探进半个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带着响。
“晚安。”那辰关上车门,跑着进了小区大门。
寒假对于安赫来说,有点无聊,天冷不想出门,过年也没什么喜庆的感觉,除了给自己这边和家里的门上贴了两副春联之外,他几乎找不到过年的痕迹。
但临到三十儿前两天,他还是每天都回家,拉着老妈收拾屋子,出去买东西,吃的用的,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反正能把老妈拉出来就行。
老妈对他的行为相当不满,耽误了打牌,就跟吸毒的断了粉似的,一路上无名火烧得噌噌的。
“你有空拉着我满世界瞎转,不如找个女朋友转转去,”老妈一脸不痛快地快步走着,“闲着没事儿老折腾我干嘛!”
安赫不说话,从小到大,老妈对他的事都不过问,也不关心,现在提女朋友,也就是因为不愿意出门。
“干嘛不说话?不乐意我管这么多是吧,那不结了,我懒得管你,你也甭管我,”老妈挥挥手,在超市的货架中间来回走着,也不看商品,跟完成任务似的,“哪天我老了你就给我打个包扔养老院去就成,钱都不用你出。”
“你说你生个儿子干嘛?”安赫皱了皱眉。
“你当我想生啊!我不早跟你说过么,意外!我压根儿就没想要孩子。”
安赫胸口一阵发堵,闭上眼吸了口气:“回吧。”
老妈很痛快地转身就往出口大步走了过去。
年三十儿上午,安赫还是一大早回了家,家里安静了不少,老妈的牌友大多还没疯狂到今天这种日子打一天麻将的,但几个资深麻将脑残粉还是在屋里凑出了一桌。
安赫没说什么,进了厨房,剁馅和面,沉默地包饺子。
厨房的窗对着正楼下,能看到进进出出的人,别人家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大包小包花团锦簇地赶早回来了,挺热闹。
安赫时不时会抬头往楼下看一眼,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老爸的身影会出现。
但一直到中午他把饺子都包好了,老爸也没出现。
他叹了口气,不回来也好,在对老爸寥寥几次回家过年的记忆里,跟老妈吵架吵得比放鞭炮还热闹。
有时候他都想不明白,这俩人这算怎么个意思。
“安赫你手机一直响!你到是看看啊。”老妈在客厅喊。
安赫擦了擦手回客厅拿了手机回到自己屋里,都是拜年短信,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慢吞吞地把短信都回了,然后躺床上发愣。
这间屋子是他的,但自打他搬出去以后,这么多年,老妈估计都没进来过几次,都是他过年回来收拾一次,把床上的东西换一套。
现在躺在这儿都还能闻到灰尘味儿。
手机又震了一下,安赫懒洋洋地拿起来,有些意外。
短信是那辰发过来的,一本正经的拜年内容。
他笑了笑,回过去一条过年好。
几秒钟之后那边又回过来一条,在干嘛?
发呆。
那辰没再回复,安赫把手机扔到一边,听着客厅里洗牌的声音有点儿犯困,于是随手拉过床上的小被子盖上,闭上了眼睛。
那辰站在自己家阳台上,今天太阳不错,晒得人挺舒服。
从早上开始鞭炮就一直响着,隔着两层玻璃,炮仗味儿都还是飘得满屋都是,不过那辰挺喜欢这个味儿,从小就爱闻。
手机在响,那辰没动,他不记得自己把手机扔哪儿了,老半天才想起来给安赫发完短信以后放在马桶边上了。
电话是舅舅打来的,他按了接听:“舅舅过年好。”
“哎哎,过年好过年好,”舅舅干笑了两声,“没出去?”
“去哪儿。”那辰笑笑。
舅舅似乎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小辰啊,本来呢……我跟你舅妈是想啊,叫你过来过个年的,但是……”
那辰对着厕所墙上的镜子勾了勾嘴角:“我爸刚死,我知道。”
“啊,就是嘛,所以……”舅舅咳嗽了两声。
“谢谢舅舅。”那辰挂掉了电话。
其实舅舅这个电话打得很多余,他已经好几年过年都是一个人了,以前老爸过年会去爷爷奶奶家,不过老爸不愿意看到他,所以他都会去姥姥家,自打姥姥被舅舅接过去住了,他就没再去过。
大过年的那辰到家里来多不吉利啊。
舅妈这句话是当着姥姥和几个姨的面说的,当然,也当着他的面。
因为他有个疯了的妈,现在理由更好,他爸死了。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那辰叼着烟在屋里转了几圈,换了套衣服,用围巾和口罩把自己裹严实出了门。
这会儿街上已经打不到车,他开着摩托车飚出了小区大门。
他不太怕冷,大概是小时候经常在冬天的时候穿着睡衣被老妈扔到门外,冻习惯了,现在风刮在身上,他没太大的感觉。
街上并不冷清,但满街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往家赶的状态,这种感觉无端端地会让人觉得心慌,就好像走慢点儿就会被一个人隔离在没有人的空间里。
那辰车开得很快,一路往市郊冲,人越来越少,他松了口气。
停车的时候,李凡打了个电话过来,没有客套,第一句话就是:“过来吃饭。”
“不了。”那辰锁好车,他每次都会拒绝,但只要李凡不回家,每年都会打电话来叫。
“在哪儿呢?”
“五院。”
“晚上呢?”李凡追问。
“睡觉,你甭管我了,赶紧陪完你妈陪你媳妇儿吧。”那辰抬头看了看五院低调的牌子,挂掉电话走了进去。
五院今天跟平时差不多,来看病人的家属比平时多点儿,窗户门上的也都贴了窗花,电视里播着春晚前戏。
那辰在大厅里看到老妈的时候,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看电视,穿着很厚的大棉衣,大概是捂的,脸色有些发红。
那辰离十来米站着,护士过去蹲在她身边小声跟她说了几句,等到她的目光转了过来之后,那辰才慢慢走了过去,坐到老妈身边:“妈。”
老妈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像是突然认出了他是谁,眼睛猛地红了:“辰辰?”
“嗯,”那辰试探着摸了摸她的手,老妈面前的饭盒里放着的饺子还冒着热气,“你吃饺子呢?”
“就吃了一个,”老妈抽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我不饿吃不下,你吃吗?”
那辰点点头,伸手捏了个饺子放进嘴里。
老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把饺子咽下去了之后还盯着,那辰犹豫着没去拿第二个饺子,老妈这种眼神他很熟悉,让他不安。
“有毒么?”老妈问了一句。
“没有。”那辰摇头。
老妈没说话,还是盯着他,那辰正想再拿一个饺子吃了证明没毒的时候,老妈突然一巴掌甩在了饭盒上,一盒饺子全扣到了地上。
“你拿这些毒药来让我吃?”老妈指着他。
“没。”那辰弯腰捡起饭盒,把地上的饺子一个个往饭盒里捡,刚捡了两个,老妈抬起脚一脚蹬在了他脖子侧面。
这一脚力量相当大,那辰只觉得眼前发黑,赶紧用手撑了一下地才没被一脚踹翻在地上。
没等他站起来,老妈一脚又蹬在了他肩膀上,接着就被跑过来的护士和护工拉住了。
老妈很激动,指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那辰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你先回去,她情绪不稳定……”一个护士推了推他。
那辰没出声,转身慢慢往外走,身后护士低声地劝着老妈,他听到老妈开始哭,他走出大厅的时候,老妈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辰辰!”
那辰晃了晃,脖子上被踹过的地方揪着疼,他没敢回头,跑出了医院。
医院外面没有人,北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在他身上。
他坐在车座上,围巾一圈圈绕好,帽子往下拉得差不多遮住眼睛,四周的风声低了下去。
他摸出一支烟叼上,火机连着打了十几下才着了,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他一扬手,把火机远远地扔了出去。
老妈今年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之前来的时候,老妈能认出他,会哭着问他过得好不好,但今年他过来的几次,老妈都是这样,上次来的时候是直接拿着小勺往他脸上扎过来,还好是个塑料勺,但断了的勺柄还是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那辰捂了捂腰,那个隐藏在蝎子下的伤口莫名其妙地跟着脖子开始疼。
在医院门外一直坐到天色暗了下去,那辰才发动了车子,顺着路往外开,脑子里老妈哭着叫他名字的声音挥之不去。
他有些烦躁,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旧车场。
街上已经没有人,鞭炮声也越来越密集,渐渐响成一片,听着让人觉得孤单。
他想了想,开着车去了夜歌。
时间太早,夜歌里人很少,大屏幕放着春晚,整个大厅里的人加上服务员估计没超过二十个。
那辰找了个角落的卡座窝着,点了瓶酒在黑暗里慢慢喝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辰对愣着发呆这个技能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两三个小时。
年三十儿还上酒吧来的人,大多都无聊得紧,开始有人过来搭讪。那辰一直沉默着,只盯着杯子里的酒,过来的几个人坐了一会儿都没趣地走开了。
在这儿坐着也没意思了,那辰站起来走出了夜歌,跨在车上掏出手机,一个个翻着电话本里的名字。
他很少打电话,尤其不愿意接电话,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都会让他心悸,接着就是按捺不住的心烦意乱。
所以他电话本上只有十来个号码,翻来翻去也没有能让他在这个时间打过去的人,要不就太熟,要不就太不熟。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安赫的名字上。
盯着安赫两个字看了半天,他按下了拨号。
电话响了很久,安赫才接了电话,听上去很意外:“大七?”
那辰对这个称呼已经懒得再反抗了:“过年好。”
“过年好,”安赫声音带着没睡醒的鼻音,“你不是发过短信了么?”
“是么,”那辰笑笑,听出安赫那边似乎很安静,“你在干嘛呢?”
“睡觉。”安赫回答。
那辰愣了愣,大年夜十一点睡觉?
安赫的这个回答让他心里动了动,身边居然还有跟他一样在这样的夜里没事可做的人?
他停了两秒钟才开口说:“出来么?”
“去哪儿。”安赫问。
“不知道,要不来我家睡觉吧。”那辰把烟头弹到地上,用脚踩灭了,四周已经一片鞭炮声,震得他不得不把手机按在耳朵上才能听到安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