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又拒绝我(6)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吃完了饭，又继续和程序组重新做了几轮数据测试，直到他们有了较为满意的结论，时间已经过了傍晚。
　　走到办公大厅时，江彬有心往里环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在伏案工作，包括那个新来的小子。他今天来公司时太匆忙，竟完全没有留意到吴小天的存在。
　　现在看来，吴小天的存在不但很明显，甚至都有些扎眼了。
　　吴小天正和一位前端程序组的程序员低声说些什么。江彬走近前去，听到那个程序员在教授吴小天关于客户端的简单知识，以及一些简单编程。
　　对着江彬的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吴小天，和程序员的沟通倒是很流畅，问的问题也都在点子上。
　　但是江彬听了几句就知道，吴小天是个绝对零基础的外行。
　　江彬一站到吴小天身后，还没开口说话，吴小天马上背脊一僵。
　　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周洋大概看出来江彬注意到了吴小天，赶紧跑过来给江彬作解释。
　　“吴小天是昨天入职的，最近程序组的事情太多任务太赶，所以招了个实习生的过来帮忙。”周洋说。
　　“程序组？”江彬冷笑了一声，“如果他进的是程序组，你问他听说过Unity么，知道框架搭建么，或者，知道什么是代码么？”
　　那个背向着他的小身躯动也不动，宛如被封印一般。
　　周洋尴尬地一笑：“大家都是从零基础学起来的，他在学校里成绩是拔尖的，学习能力一定不错。”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这儿不是开培训班的。”江彬的态度依旧强硬，“如果他不会编程，那么美术，文案，技术，总要有一方面是会的吧？难道他来这里应聘时的履历写的是他会送盒饭？”
　　周洋的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这个……其实……”
　　江彬一直盯着吴小天的背影，终于看到那个低下去的黑色后脑勺转了过来。
　　“我……我会的。”吴小天转过了头，飞快地瞥了江彬一眼，然后说，“我会画画……”
　　“画画？”江彬失笑，这小子不会以为美术就是画画吧？
　　办公大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凑过头来看，但大都竖起了耳朵注意着吴小天的工位的动静。
　　他们进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江彬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发雷霆。
　　虽然江彬说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拍桌子叫板，但是这脸色看着也挺骇人，难怪那个新来的小孩吓得直哆嗦。
　　江彬发了一通火，也觉得自己简直有病。如果不想要这个吴小天留下来，他只需要和人事部说一声就可以让那小子收拾东西走人了。
　　现在倒像是他在故意施压欺负这小子似的。
　　吴小天本就在躲着他，这么被他一阵挤兑，估计都不用他提出解聘，第二天就自己走人了。
　　江彬和吴小天的头顶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却并没有表态让这小子留下或是离开，而是不吭一声甩手走了出去。
　　周洋也立马跟了上去。
　　剩下的员工一拥而上纷纷安慰起吴小天来。
　　大意都是：“我们老板平时不这样的，他今天大概是开会开到现在心情郁闷了，并不是针对你。”“他也没有想撵你走的意思啦，等明天他气消了就没事了。”“他没有歧视新人的意思，我们这里刚创办的时候也有不少新人，都是小江哥手把手教起来的。”
　　这些员工只和吴小天相处了两天时间，但都觉得吴小天看起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挺勤快，虽然不爱说话，但特招人疼，所以都想尽力劝说吴小天不要被江彬吓跑了。
　　而吴小天听了他们这一通劝，却只记住了一件事。
　　原来，他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啊……
　　江彬则在公司楼下被周洋拦住了。
　　周洋大江彬五岁，负责Clown的人力资源，同时也是江彬创办Clown游戏公司时的元老，是江彬的合伙人之一。
　　公司发展到现在从未出过人力方面的矛盾，今天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了个寒假实习生和江彬有了争执。
　　周洋觉得难为情，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江彬求情，毕竟，吴小天是他招进公司来的。
　　“说吧，那小子是怎么个渠道进来的？”江彬似笑非笑，“我记得我们今年并没有去院校招实习生吧。”
　　“他是朋友推荐的。”周洋一咬牙直说了，“就是我们公司一直有合作的那家耗材供应商，吴小天是那个王老板的弟弟。他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我已经打听过了的，而且我觉得这孩子跟我们公司有点缘分……”
　　“缘分？什么时候我们公司还信这个了。”江彬嘲讽地一笑。
　　“是真的。你不觉得他和我们新游戏里刚定下的那个角色长得有些像么？”周洋说。
　　江彬差点没咬着舌头。
　　他还能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
　　半晌，江彬忽然冷哼了一声：“要和我赌么？那个吴小天，可能明天就不会来了。”
　　不等周洋作出反应，江彬已经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平日里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的吴小天，怎么可能愿意呆在他的公司里？
　　第二天江彬一早就去了公司。他出现在公司考勤机旁边时，前台的妹子眼睛都快看直了。
　　“江……江总？”甚至还像过年发红包的时候那般称呼江彬。
　　江彬在办公大厅的饮水区旁边等待了许久，几乎所有员工都到齐了之后，他才转身朝某个位置看过去。
　　果然。
　　那小子的位置是空着的。
　　江彬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周洋刚好从洗手间出来，他看到江彬就马上迎过来，但还没能靠近江彬，江彬就直接冷着脸进了办公室。
　　打赌打赢了，感受也并没有那么美好。
　　他在办公室里调整了老半天情绪，终于缓下了神色，推开门走出去。他这两天对周洋的态度有些过分了。尤其今天一大早就给了周洋脸色看，即使是无意的也得道歉。
　　江彬刚走出门就听到一侧的电梯门叮了一声，然后他抬眼瞟了一眼。
　　手上托着一大叠资料的吴小天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第9章
　　江彬迟疑了一下，又退回到了办公室里。
　　他给周洋打了个电话，让周洋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是你让那小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来公司的么？”江彬一见周洋进屋就勾起嘴角，“为了打赌不输，我周洋哥也是很拼啊。”
　　周洋却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真不是。他今天来得比前台妹子都早，一来就钻进了四楼资料室里。谁也没劝他这么做，他也没跟任何人吱声。这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以后肯定会很有出息。”说到后面，周洋的脸上又泛起了谜之自豪的神色。
　　江彬呵了一声，掏出烟来点燃，在重重烟雾里看着周洋说，“你真这么想让他留下？”
　　“就一个孩子。而且我听他哥说了他的事，挺……可怜的。”周洋真情实感地说，“才刚上大一呢，家里人都不在了。”
　　江彬抽烟的手顿了一顿，点了点头，“那就留着吧。”
　　周洋喜出望外。
　　虽然人事方面的事情周洋是很有话语权的，但如果江彬不让，他其实也不敢贸然地将吴小天留下来。现在既然江彬同意了，算是皆大欢喜。
　　话说回来，江彬怎么对吴小天意见这么大，周洋是真不明白。
　　“昨天我态度不好。”最后江彬朝着周洋说，“还有今天上午给了你脸色看，跟你道歉。”
　　周洋连连摆手，“没事，知道你最近压力太大，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新游戏的进度目前不是还不错么？”
　　江彬点了点头，抽着烟，没再说话。
　　刚才周洋说，吴小天的家人都不在了。江彬猜想那天他在小区门外见到的人，也就是那个耗材店的王老板，是吴小天现在惟一能依靠的人。
　　吴小天不想令那个人失望，所以才不得不继续留在公司的吧。并且为了不让江彬继续轻视他，所以打算刻苦钻研，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么一想，江彬也就全想通了。
　　而同一时间吴小天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磕那些资料书，他一边看着书上的文字描述，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对应画面。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没起身。有个同事看不过去，帮他带了一份饭回来，他也就只是闷声说了句谢谢，那份饭放在一旁一口未动。
　　其实吴小天昨天是真考虑过离开这家公司的。
　　在听说这家公司是江彬开的，他当下就只有一个想法。走吧。
　　即使只是寒假一个多月的时间，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又被贾云龙那群人找上门来。如果连累了江彬……
　　吴小天回到家，左思右想，都已经打算发个信息给周洋说自己明天不过去了。
　　但他的短信还没有编辑完，就接到了王冕的一个电话。
　　“贾云龙被关进去了？”吴小天紧抓着手机，因为太吃惊，音量也提高了几分。
　　“他惹着大人物了，之前仗着有迟家做靠山，无法无天得很，也没人敢动他。临近过年，迟鑫出国了，他惹了事，迟鑫远在天边也护不到他。”王冕兴高采烈地说，“这一次他进去至少得关三个月，而且就算出来了，他应该会跟那群人纠缠一段时间，没空来找你。”
　　三个月……那就是寒假都过完了。吴小天隐隐动着心。
　　王冕又给了他一剂强心针：“小天，贾云龙这是恶有恶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过年的时候，你到我这里来，我们几个也该聚一聚了。”
　　王冕最后又将话题兜回到了劝吴小天见一见张候他们之上。
　　吴小天没有吭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王冕的上一段话里。
　　挂上电话之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将那条编辑到一半的信息全部删除了。
　　吴小天在学校成绩不错，但只限于文化类科目，至于计算机，则是他的短板。
　　他跟同龄的男生不同，从来不会在放学之后或直接跷课去网吧玩游戏，他哪怕只有半天时间也都花在兼职上，毫无半点娱乐活动，也和其他同龄人没有半句共同语言。
　　关于游戏系统，模型搭建，美术特效，都是他全然陌生的领域。
　　他需要恶补的知识太多，就导致他有些废寝忘食起来。每天来公司最早的是他，最晚离开的也是他，吃饭永远都是在电脑前，有时甚至不吃。
　　江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已经尽量早出门了，但等到他刻意跑到吴小天那间屋子门外，吴小天明显已经不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