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11)
“师父,我在这里。”方夏小声温和地应着,百年难得一见的温驯。
不过,马广平喊完方夏之后,就没再开口,抖了抖眼皮,转而看向病床另一边的大徒弟。
“咳!师父累了,让他休息吧。”方夏的大师兄轻咳了一声,开口对方夏说道。
“那师父你先休息吧,你睡醒了我再来看你。”方夏松开手,跟着两个师兄去了外面病房连带的会客室。
“这是耿书郸,这是我大师兄单义春,二师兄丁明。”方夏给两方做完介绍,也不等他们互相招呼,就直直地看向他大师兄单义春,“大师兄,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过来看师父?”
“因为……”单义春吐出两个字后顿时卡壳,那张忠厚的国字脸微微涨红。
“那还不是怕你担心,怕你哭鼻子吗?”一旁的丁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就这么双手插兜,懒洋洋地接话道。
“啧!谁哭鼻子了?”方夏不爽地回头瞪丁明。
“不知道那个谁,刚刚抓着师父的手,眼眶都红了?”丁明叼着烟,歪着嘴调笑道,“不巧你二师兄我刚刚就站你旁边,不小心给看到了。”
“你早上起来眼屎没洗干净,糊着眼睛了。”方夏决定打死不认,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丁明,怀疑写满了整张脸,“不让我来就怕我担心?而你们没事瞒着我?”
丁明白了一眼方夏:“我们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方夏:“比如耿家没给够手术费,你们瞒着我借了高利贷。”
耿书郸哭笑不得:“我说……”
丁明打断似乎想替耿家正名的耿书郸,直言反驳,“你脑洞开太大,真借了高利贷,你大师兄早就愁秃顶了。”
方夏看了一眼单义春:“大师兄的头虽然还秃,但他表情看起来很欲言又止。”
丁明:“因为不让你来探病是师父的意思,大师兄怕你知道伤心。你也知道他内心总是如同少女般纠结的,天秤座的嘛!”
方夏:“那你前天晚上为什么挂了我视频?视频里师父也不让我看?”
丁明:“没流量。”
方夏:“医院里有wifi。”
丁明:“我忘记问密码了。”
站在会客厅中央的俩个师兄弟,一个连珠炮似得提问,一个对答如流,你来我往,无缝对接,他人完全插不进话。耿书郸看了一会儿,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单义春。单义春对他微微笑了笑,对战况激烈的两位师弟完全不在意,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耿书郸收回视线,顿悟,方夏和丁明这架势是属于常态。
方夏这么一通问下了,丁明都对答如流,说得也算有理有据,也只能把之前的疑团归咎于自己想多了。
耿书郸要调查寄宿在貂皮大衣上那小鬼的事,在第一天到医院跟方夏探望了一下马广平后,就一直在外奔波。小鬼的事耿书郸不带方夏,方夏也就闲着没事,便留在医院照看马广平。
方夏在医院守了两天之后,耿书郸突然改了主意,让方夏跟着他一起去调查小鬼的事。
“嗯?你不是说危险吗?怎么突然改主意让我参与了?”耿书郸是打电话告诉方夏他改主意的,方夏一边从病房出来,一边对电话那头的耿书郸提出自己的疑问。
“危险是有一些,但这些你以后迟早都会遇上了,早点接触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耿书郸道。
“那行吧,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过去?”方夏想了想就同意了,他师父现在躺在耿家的医院,他没什么立场跟耿家人杠,说话也不得不矮人一截。既然耿书郸那么说了,也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记下耿书郸告诉他的地址,方夏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屏幕,对身旁的符堇道:“中年男人真是善变,耿书郸肯定是到更年期了。”
符堇没有发表意见,而微微侧头看向走廊一头,提醒方夏,[你师兄过来了。]
方夏顺着符堇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提着保温桶的单义春。
“大师兄。”
单义春应了一声,随后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走廊上除了他俩,就再没其他人,他没听清刚才方夏说了什么,但那嘀嘀咕咕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跟谁说话一样。
“没谁,我刚在跟耿书郸打电话,他有事让我过去一趟,师父就交给你跟二师兄了。”方夏说完,把手机塞进口袋,就往单义春来的方向跑。
“你的午饭……”单义春拎着保温桶对方夏喊道。
“外面吃!”
耿书郸在市区商场的咖啡店等方夏,他坐在店内的一个角落,一边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对角位置靠窗的年轻女子,一边轻扣着手机屏幕,估计着方夏赶到的时间。
第14章 貂皮大衣09
耿书郸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又重新让屏幕归于漆黑。
那小厉鬼的事,其实并不是他突然改了主意,才把方夏喊出来的,那是耿文秋的意思。他认为让刚踏入玄术圈的方夏深入厉鬼的案子,还为时尚早,但耿文秋却特地打电话来,让他带着方夏查这个案子。
T市那边结束后,耿书郸给耿文秋去过电话,大致汇报了一下方夏的情况,同时也提了自己的打算,后续他不打算带着方夏。当时耿文秋没有反对他的安排,只让他看着教就好,然而——就在刚才,在他给方夏打电话之前,他接到了耿文秋打来的电话,说的便是让方夏参与小厉鬼的案子。耿书郸是不太赞同,但耿文秋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踏进这个圈子,危险是早晚都会遇上,早点接触这种事,提前有个了解,没什么不好。而且有符堇在,即便遇到什么危险,那位也必然不会让方夏有事。
“方夏是他的镇守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他来说也是个大麻烦,你不用太过担心。”——耿文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不过耿书郸想到的却是符堇对方夏的态度,那位明显对方夏特别照顾,是历任耿家家主都没有待遇。所以,迟疑了一会儿,他应了耿文秋的要求,随后给方夏打了那个电话。
大约等了半小时,方夏匆匆赶到。
耿书郸的坐位置有点偏,方夏进了咖啡厅,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角落朝他招手的男人。
耿书郸选了角落的位置,是不想太引人注目,但方夏一过来,让他觉得自己刻意为之的低调白瞎了。这不是说方夏如同行走的发光体一般,引来了店内一众顾客的视线,方夏是长得不错,身形比例也好看,留着小辫子,带着一身不怎么正派的痞气,这种程度,也就吸引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离发光体差远了。方夏会引来旁人瞩目,是因为他走到他这桌边后一系列的动作。他这是个两人的小座,他占了一个位置,方夏再坐一个位置,便没有多余的座了,于是这位少爷毫不犹疑地从隔壁桌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过道位置,让符堇坐。
加座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问题是你加了座得有人坐啊!普通人看不见符堇,于是他们看到的就是有人加了个座当摆设,成了一种十分叫人费解的行为。
耿书郸想让方夏在公共场合注意点,别做这种看起来十分诡异的事,还做得那么理直气壮。但这话又不好说出口,他看不到,但符堇却是在这里的,这话说出来说不定会惹符堇不高兴。
耿书郸叹了口气,只能默默怪自己,他应该选个四人桌的,而不是这种只有两个位置,加张椅子会让人感到怪异的两人桌。
幸而,这咖啡店里的人中没有那种极端的好事分子,最多奇怪地看上几眼,不会一直盯着看,或者更过分地跑过来问个究竟。
“在这里吃午饭吗?”方夏问着,随后摸了摸肚子,“只有蛋糕甜品什么的,吃不饱啊!”
耿书郸:“……”我并不是叫你出来吃午饭的。
“午饭晚点吃吧,我请客。”
耿书郸说完,微微偏转视线,以一种不易被察觉的东西动作,看向坐在靠窗位置——那里坐着耿书郸之前一直注意着动静的女人。那女人妆容精致,留着一头性感大波浪的女人,穿着鱼尾连衣裙,外面是套的白色长外套,被她脱了挂在椅背上。那女人的对面坐着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短发女人,那短发女人在方夏抵达前十分钟到的,应该是那妆容精致的女人约的朋友。此时两人似乎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起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发现耿书郸的视线。
“看到那边椅背上挂着白色外套的女人了吗?”耿书郸小声对对面的方夏说道。
方夏侧过身子,十分自然地朝耿书郸说的位置看了一眼,动作流畅自然,完全看不出是特意转过去看谁的,仿佛只是那么随意地看一下周边,并没有特意地去看哪个人。
“看到了。”方夏转回来,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手机,“挺漂亮的女人,年纪绝对不超过30岁。你看上人家了?但是——你配她会不会有点老了,你都40了。”
耿书郸脸一黑,“40是虚岁。”
方夏:“那39?”
耿书郸咬牙:“我腊月的生日,虚两岁。”
方夏:“那也38了,”
耿书郸想打死对面的兔崽子。
“我没看上她。”耿书郸深吸一口,按下脑海中凶残的想法,这可是目前耿家唯一能镇守符堇的人,打死了就麻烦了,“那女人叫胡佳,是将那件貂皮大衣卖给孙莉的人,也是那件貂皮大衣原来的主人。”
方夏一愣,“你是说她是杀死那小鬼的凶手?”
耿书郸在来S市的高铁上,跟他讲过,被人杀害枉死的鬼魂,化为厉鬼后,会跟着杀害他的人。不过,力量过于弱小的厉鬼,承受不住阳间的阳气,无法再阳间自由行动,有时会不得不选择凭依在跟凶手相关的物件上,而那附在貂皮大衣上的小鬼,就属于这种情况。现在,耿书郸告诉他,那个叫胡佳的女人是那件貂皮大衣的原主人,也就是说——那女人是杀死婴孩的凶手。
明明张得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不想手上却沾了人命,就像一个画皮美人。方夏抖了抖,抬手摸了一把有些泛凉的后颈。
“多半是了。”耿书郸垂眸,捏着小勺子,搅着已经凉透的半杯咖啡。
“那接下来怎么办?报警?”方夏身体后仰,双手垫在脑袋后,靠着椅背上,“但是没有证据,警察也不会管吧?”
“你之前说过,那小鬼的模样,面色返青,唇色发紫?”耿书郸突然问道。
“对!”方夏坐直身体,“这又怎么了?”
“那是他的死状。”耿书郸道,“厉鬼平静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普通正常模样,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受到刺激时,才会展露出死状。那么,他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是什么?”方夏问。
“能够刺激到厉鬼露出死状的,比较常见是的——杀死他的凶手,跟凶手密切相关的东西,以及——凶器。”耿书郸压低了声音,徐徐说道,“他在李家以这种死前的姿态出现在你眼前,附近肯定有刺激的物件。李家在T市,胡佳在S市,两地相距很远,跟胡佳密切相关的东西基本不可能出现——除了那件貂皮大衣。但那件貂皮大衣几乎全新,胡佳估计没穿过两次,算不上是跟胡佳密切的东西,所以——”
“那件貂皮大衣是凶器,胡佳是用那件貂皮大衣闷死婴儿的!”方夏说完,想了想又问道,“但是,那件貂皮大衣是孙莉年前买的,已经被孙莉穿过,也可能送洗过,上面还能留下能证明那是杀人凶器的痕迹吗?我是说警察能检查出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