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3)

一夜无眠。
早上天还没有亮，方亦就接到了一通十分紧急的电话。
“方亦！你知不知道江峯在哪？他有没有去找你？他从白天离开公司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本来晚上的杂志拍摄也放了鸽子，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喂！喂！喂？！方亦，你在听吗？”
“Cici姐，我去把他找回来！”
“诶？你倒是说他在······”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苦肉计？
Cici姐皱眉，这小子长进了，放所有人鸽子去搞什么苦肉计，通告给我排满、排满！让他没时间谈恋爱！

挂了Cici姐的电话，方亦片刻不停的赶往地下仓库。
不会的，不会的，江峯应该早已经离开了，说不定在哪个地方悠闲的看着自己着急忙慌的样子呢，一定是这样的。
江峯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
当方亦推开地下仓库的门时，整个眼眶瞬间红了，他跪在地上抱起那只受伤的小兽，“你怎么这么蠢！”
本来可以推门就离开的地方，江峯硬挨着，他在以一种几乎自残的方式逼方亦回来。
正常人无法想象幽闭恐惧症患者对于密闭空间的恐惧，江峯的身体抽搐着，整齐的西装被撕扯开来，现在的江峯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痛苦的在地上挣扎惹了一身灰尘，他甚至不顾疼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手臂、脖颈处也是被抓的一道道血红。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都听你的！”
一瞬间，江峯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含糊道了声“好”，再没了知觉。

在一醒来，就是医院，难闻的双氧水的味道。
“方亦？方亦？人呢？”江峯喊了好几遍也没见回应，模模糊糊感觉之前的记忆像是做梦，掀开被子去扯点滴针头。
“你给我滚回去躺好了！”Cici姐的河东狮吼镇住了江峯的行动，“送你来之后，守了半天，饭都没吃，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放鸽子啊，方亦不用工作的啊！”
“你说真的？”江峯悄悄抿嘴笑，像个含着糖的小孩子。
“什么真的假的！你才出道几天就给我这么折腾，看出院我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悉听Cici姐处置！”全然忘了昨夜的痛苦，仿佛这些年压着的难过都消失殆尽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峯哥，有人来探病，说是方亦哥的朋友。”助理小姑娘敲了敲门。
谁啊？江峯头脑风暴着。
“让他进来吧！”
江峯的笑脸一瞬间凝固在江洋进门的一刻。
“是江学姐啊，小陈，送客！”江峯的表情都能做一个“笑容瞬间消失”的表情包了。
“不见就算了，那关于方亦的事你就去问别人吧，我先走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
江洋走到床边，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之中。
“我当年见到方亦的时候也是在医院里，那时候方亦片场出了事故，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知道，四年前的二月十九号。”
江洋摆弄着太阳花，点点头，“是啊，你记得倒清楚，公司为了社会影响、也为了保护谢羽和方亦，对外隐瞒了真实的病情，方亦高烧不退连续昏迷，差点死掉。”
江峯紧紧攥着被子，“你说什么？！”
江洋一耸肩，“说实话而已。”
“方亦的嗓子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不对，方亦当时发布澄清公告的时候已经可以正常发声了。”
“呵，”江洋“咔嚓”一剪刀剪掉一段花枝，“没错，可是第二天他就伤口大面积感染，尤其是嗓子。”
“怎么会这样？”
江洋示意他静静听下去，“我毕业了就结了婚，然后有了小哲，但是结婚之后我才发现爱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我离婚了，但是我的前夫一直在和我争夺小哲的抚养权。”
江峯显然只对方亦的部分感兴趣，江洋微笑着敲了江峯一个巨痛的脑瓜崩，“给我好好听！”
“我当时出了车祸，右腿出现很严重的损伤，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法院认定我们有能力抚养小哲，在我即将失去小哲的时候，我在医院的楼梯间上遇见了方亦，他精神状况很糟糕，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没办法说话，我们基本上都是打字交流的，那个时候，我利用了他。”江洋垂下眼帘，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愧疚这对方亦的侵占和利用。
“你是说结婚这一件事？”
“对，我需要一段稳定可靠地婚姻来作为法律的保证，所以我利用了方亦的身份进行炒作。”
“所以你就编造出一个暖男苦苦守候女神的故事，在女神受到伤害的时候义无反顾站出来那种脑残剧情？”对于自己被骗的团团转这种事情，江峯顿时气得牙痒痒。
“我说你还挺开窍的，难怪当年张教授那么喜欢你。”
“别打岔，继续说。”
“怎么了，这回有求于我了，我偏不说，你这没礼貌的小屁孩！”
江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美丽的学姐，请您继续说下去！”
江洋一个白眼，“你倒是时时刻刻提醒我年纪大这个事实啊！”
“后来，方亦放弃了去德国治疗，在国内保守治疗，很快就复出了，但是嗓子却大不如前了，一开始他情绪很低落，不怎么爱说话，性格变了很多。不过，我发现方亦做直播的时候渐渐有了笑脸，我也看过他的直播，那些小粉丝还挺有意思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帮了方亦。”
“有那时候，稳定的婚姻、稳定的收入，同时迫于社会的压力以及相关的法律规定，小哲最后判给了我，为了保护我和小哲，也为了我的私心去照顾方亦，我直接搬到方亦对面去住，这些年一直是方亦照顾着、保护着小哲。”
江峯皱眉，“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心动？”
“怎么可能没有，不过你也看到了，四年了我都没成功，我又何苦去暖一块冰！”江洋苦涩一笑，“他对谁都很好，但都是礼貌性的，不是真感情那种，我分得清楚感情这种事。”
“他当然不会对你好，哼！”江峯像一个怄气的小孩子，傲娇的噘嘴。
江洋把手指按得“咔咔”响，“这么多年不见，你小子欠练啊！”
“我不知道方亦为什么离开你，我看到的是这绝对不是他真心的决定，至于为什么，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江洋拎着包，潇洒的离开。
江峯低头思索了半分，垂下眼帘，“我知道原因。”
早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其实只要方亦哪怕一点点服软，江峯的硬骨头就一刻也撑不住了，可是方亦的臭脾气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点不服软的性格啊。
至于为什么离开，是因为他在害怕，失去嗓子的歌手，没了合作价值的队友，对于方亦来说，被抛弃还不如主动抛弃。
“真傻，我怎么会放弃你呢！”
江峯在一只手挂着水，另一只手不怎么灵活的情况下，顽强的玩着手机，刷着方亦之前的直播视频。
方亦的直播，不是打擦边球来博眼球，而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和人聊天，时不时抛出几个幽默的点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轻松，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三观正加上深情暖男的的人设，也自创一种风格。
其实，直播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差。
翻看着下方的评论，粉丝一口一个“少爷”“哥哥”，江峯瞪眼，指着屏幕幼稚的撒气，“这个男人是我的！你们给我离远一点！”






      第4章 第 4 章
方亦失踪了。
准确的说不是失踪，是道别后的离开。
最后一场直播，方亦和粉丝告别，一连鞠了三躬。
“谢谢大家，当年如果不是大家，我不可能从那场意外之中走出来，我还要感谢一个人，当年正是他带我走上的唱歌这条路。”
方亦难为情的挠挠头，相比于这些年的温润礼貌，此刻眼睛红红的羞涩少年更像是一个有温度的方亦，“唉，我说这些干嘛啊，不是退圈啦，是去治疗。”方亦撩起自己的头发，指了指伤口。这么多年，任谁也没想到当年的伤疤这么难看、这么严重。
“我会回来的，相信我，我们后会有期。”
方亦对着镜头挥挥手，这是最后的影像。
然后，方亦整个人消失了一样。

上天入地，查无此人。

任江峯疯了一样的打电话，疯狂的去到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也没有丝毫踪影。
当年的出租房，依旧整齐干净，有人买下了那套房子，赔上了一辈子当租金；曾经的地下仓库，旧吉他还被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擦试过了；学校的大礼堂，黑压压的后台，胆小的少年第一次拥吻的地方；毕业合影的雕像，雕像的脚已经被磨得发亮了，拍照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走吧，既然他说了会回来就不会食言。”Tony拍了拍江峯的肩膀。
Brance调着贝斯带子的长度，用拳头点着江峯的胸口，“Feng的情人一定会守约的！”
Lina一脚踹在Brance的屁股上，“在中国，情人可不是个好词，那叫爱人！”
Brance恍然大悟，“对对，是爱人，我也想见见Feng的爱人是什么样，说不定演唱会的时候就跑上来鲜花，给你的惊喜！”
Lina揪着Brance的耳朵，“那是Feng的人，你少给我打歪主意！给我跪搓衣板去！”Lina和Brance本就是情侣，来到中国，Lina学会了“跪搓衣板”这个好东西。
看着曾经在美国共同奋战的音乐战场上的队友，江峯深呼吸一口，终于暂时放弃了无数次拨打那个已关机的号码。
Tony、Brance、Lina、江峯围抱成一圈，熟练的做着当年的出征仪式。
“Come on！Come on！Go！”

这是江峯正式的出道演唱会，队友特地从美国赶过来，座无虚席的场馆，期待已久的粉丝，Cic姐还有经纪公司的大家辛辛苦苦筹划了那么久，还有那个将自己推上音乐之路的失踪的爱人。
无论是为了谁，都不能他们失望。
两个半小时的酣畅淋漓，劲歌热舞，灿烂耀眼的灯光，这就是两人一直以来期望着的，这也是江峯坚持回国的理由，他要让自己的光芒在祖国的大地上绽放，他要让光芒在爱人眼前绽放。
可如今，本约好的两个人的路，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江峯扶着麦克风，就像爱抚心上之人，追光从背后追来，白惨惨的颜色，说不出的落寞。
“这最后一首歌我要送给一个最重要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如果你在听，演唱会结束了之后，给我个电话好不好，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还有一句话，我爱你！我也爱你们！”
《对愁眠》
江枫渔火对愁眠
江峯思念方亦
他等他回家

不知何时，乐队的队友悄悄站上了舞台，隐在灯光中，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最懂得江峯的情绪，每一个琴键、每一个鼓点都恰到好处，伴随着江峯磁性的嗓音，整个会场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粉丝举起手机打开闪光灯，黑暗之中就像是闪闪的明星，一颗颗，亮亮的。
这星途，我为你点亮，你要记得回家！

一曲终了，江峯深深的鞠躬，低头掩饰眼眶里的泪水。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发现方亦的身影。
恐惧、害怕！
他真的好害怕再也找不到方亦。

“Feng，你的爱人给你回电话了吗？”离开演唱会现场的车上，Tony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