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世(2)

　　念念……念念……
　　他的念念，终于还是又回到了他身边。
　　只是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再也不会让他逃走了。


第02章
　　谈辛第一次见到李念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可真白。
　　那男孩儿在半开的门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是来给我当家教的吗？”
　　谈辛点点头，还从包里翻出了学生证给他看。那男孩儿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半天，谈辛甚至还注意到，他把钢印上的字都一个个仔细地看过去，然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把证件还给他，彻底地打开了门。
　　这小孩儿，年纪不大，警惕心倒不是一般的强。
　　等谈辛进了屋子，那男孩儿蹲下`身，给他在玄关里拿出了一双还套着外包装的崭新的拖鞋。因为蹲下的这个姿势，让他的上衣向上微微撩起，露出了他白`皙却又格外纤细的腰身。谈辛这才发现，他不光是脸白，身体上也白得过分。谈辛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打量起了屋子。
　　这里的小区房价是出了名的高，谈辛本以为屋子里面也该是富丽堂皇的，却没成想，里面除了一些必备的家用电器，竟连一样多余的摆饰都没有。而且从他进来到现在，整栋屋子都冷冷清清的，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事实上，谈辛其实是代替他同学来当家教的。他那位同学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总是四处打工。当初找了一份这么轻松工资又高的工作，高兴了好久。但在日子到来前，他的父亲却意外地在工地里出了事，砸伤了腿。于是他只能拜托自己先替他顶上，等他父亲这边好点了，他再来接手。谈辛本不想管这个闲事，但奈何那个同学曾经帮过自己的忙。他本来也想直接把这份钱出了，毕竟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一来他在学校向来低调的很，同学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有钱人。二来，毕竟怕伤了那人的自尊，想来横竖不过顶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当是来体验生活了。
　　他跟着人进了书房，等自己坐下后，那男孩又腾腾腾地跑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进来。
　　“谢谢。”谈辛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那杯子看起来很干净，但他并不打算喝眼前这杯水，因为他有洁癖。
　　男孩腼腆地对他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念。木子李，思念的念。”
　　谈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许是他也看出来自己不爱说话了，接下来李念也不多问，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乖乖地拿出了课本习题让他看着。
　　谈辛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却发现里面的正确率竟出奇地高，包括一些很难的附加题。而且男孩的字迹也漂亮工整得不像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当初家长口中的中等生。他又让人把最近考试的试卷拿出来，却见那男孩犹豫了一瞬，好半天才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张数学试卷，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分数是102分，高中数学满分都是150分制的。他前后左右翻了翻，发现基础部分空了好些，难题都只写了一个答案，有些甚至直接空着。他心下了然，把卷子递给他，指指习题本，“平常都是抄的？”
　　男孩不防他当着面说出这种话，愣了片刻，咬了咬下嘴唇，小声反驳道：“才不是。”
　　谈辛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总会用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也没兴趣当“知心”哥哥，便摊开那张试卷，开始从基础部分给他讲起。
　　李念心想，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教都像他一样，语速讲得这般的快，好像有点不耐烦似的。明明长得这么好看，话却不多，看起来也好可怕的样子，而且那杯水也没有动过一口，就刚才给他拖鞋的那会儿，他也注意到了那人像是研究了好久，才纡尊降贵地穿上了那双拖鞋。他当初以为，来当家教的，不都应该是那种家境不好的穷困优等生吗？亏他当初还以为，自己能跟这人有很多共同话题来着。不过这人虽然看起来很难相处，聪明倒是真聪明。就那道附加题，老师才想出了两种方法，他看了一眼，就想到了第三种，而且还是最通俗易懂的那种。
　　谈辛哪里知道眼前的男孩，在心里偷偷腹诽着自己。他只发现，在讲基础题时，男孩明显有些不在状态。讲到后来，尤其是附加题时，他的眼睛才慢慢地亮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盯着他手下的草稿纸看。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说实话，谈辛心里隐隐有些后悔答应这件苦差事了，而且他现在又口渴得要命，但是一想到那杯子可能被其他什么人用过，他就下不了那个嘴。
　　他走到玄关蹲下`身换鞋的时候，李念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一看，就看到那人手里拿着一瓶盒装的纯牛奶，递给他。
　　他心里微微讶异，抬起头来看他，“给我的？”
　　李念点点头。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喝牛奶，但是看着男孩清澈的眼神，他还是接过来，放进了包里，然后低声向他道了谢。
　　李念笑了笑，把他送到门口，规规矩矩地跟他说了再见，然后才轻轻地关上了门。
　　谈辛到家的时候，那同学给自己发来了一条短信，问他今天怎么样。
　　他脑海中闪过那男孩腼腆礼貌的微笑模样，回了他四个字：“还挺乖的。”


第03章
　　当初说好的只补习数学这一门课，一周去两次，分别是周五的晚上，跟周六的下午。
　　第一次上门的那天是周六，今天等谈辛到的时候，李念却还在吃晚饭，而且家里还是只有一个人。
　　李念不好意思地向他道了歉，说今天学校放得迟了些，回来做饭就晚了。谈辛往桌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上面就放着两道菜，鸡蛋羹跟炒青菜。他看了眼男孩露出来的细胳膊，问了句：“吃这些东西能饱吗？”自家那位弟弟，同李念年纪差不多大，每顿却都要吃上整整一大碗肉。
　　这还是谈辛第一次同他主动搭话，而且问得还是跟学习无关的问题，李念莫名地有些小开心。
　　李念诚实地回答他：“不能啊。可是平常做这个最省时了，周末我才有时间给自己烧一顿肉。”
　　说到肉，李念的眼睛明显亮了亮，露出了一个很满足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谈辛却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为一周能吃上这么一次肉，露出这么满足表情的人。
　　他来的这两次，从来没见到过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这屋子里的种种布置，看起来也更像是一个人住的。但是能住得起种房子的，家里往往至少会请一到两个保姆。就算没请保姆，也不至于晚餐就吃这些东西，而且还让他每天自己烧？
　　但他还是没问出口，毕竟在他看来，对方只是一个见过两次面，比他小四岁的孩子。
　　李念怕他等急了，干脆把剩下的白米饭都拌进那碗蛋羹里，然后短短几分钟，就把所有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他把空盘子都收拾好放进了厨房的水池里，出来后拿出了书包里的习题课本。
　　谈辛接过他的习题本看了看，差不多一周不见，上面又用掉了好多页，里面的题基本上还是全对的。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开口的。
　　“我觉得既然你都请人来补习了，这些就没必要了，不然请家教的意义在哪里？”
　　李念见人指的都是自己对的地方，不禁想到了上次他说的自己都是抄别人的话，他抿了抿唇，这次终于认认真真地同他解释道：“不是抄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谈辛看着男孩清澈的双眸，挑了挑眉。
　　李念看出来他明显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傲气也上来了，从包里翻出草稿纸跟笔，让他随便出题目考他。
　　谈辛看着他的样子，也被挑起了兴趣，他拿起笔思考了一会，给人出了二道难度中等的题目。李念接过来一看，接过笔就往上面写答案，甚至都没打草稿。谈辛接过来一看，还都是对的。他又自己出了一题附加题，那人接过去，不到10分钟就做出来了。
　　这下他是真的惊讶了。照这么看，这小孩明显是个优等生，还是拔尖的那种啊，怎么考试分数却是那副德行。
　　李念看出了他眼里的疑问，心里隐隐也有些懊悔自己还是太冲动了点。他又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唇，随便扯了个借口回答他：“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所以都没做出来。”
　　这种一看就是糊弄人的谎话估计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了。谈辛也没有打探人隐私的爱好，只不过既然知道了人的底子，就适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教学内容。直接略过了基础部分，专挑一些有代表性的难题给人讲讲思路。他也刚好乐得轻松。
　　李念在他讲了大半个小时休息的时候，进厨房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出来，然后把水壶里的冷水倒进去，递给他。
　　“这是前几天我去银行存钱时，银行送的。”
　　谈辛接过来，这才发现那一次性杯子上写着XX银行的字样。他心里软了一瞬，其实他今天带了矿泉水，只是没拿出来罢了。他知道这种一次性的杯子其实脏的很，但看着男孩期盼的眼神，他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
　　他看到小孩明显不动声色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天离开时，李念照常把他送到门口，然后开心地跟他说了声再见。不知道是不是谈辛的错觉，总觉得今天这声再见喊得比上次还要响亮清脆些。
　　第二天下午出门时，谈辛特意走的早了些。他开车先到了一家自己常去吃的西餐厅，打包了一个黑松露披萨。他弟很喜欢这家的披萨，谈辛想着既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那位应该也会喜欢这种口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性格。但今天看到他弟在餐桌上挑三拣四的，脑海中不知怎地就浮现出李念说到肉时，那个满足的表情。
　　但等拎着东西到了别人家门口，才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多管闲事了一点。
　　不过那小孩算上牛奶那次，已经同自己示了两次好了，谈辛不喜欢欠别人，他心想，就当礼尚往来了。
　　今天他特意提早了大半个小时左右到的他家，李念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来，打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还穿着一整套的小熊睡衣。
　　那睡衣明显已经穿了好几年了，袖口跟裤脚那里短得都已经让他露出了好大一截皮肤，衣服被洗得好多地方都起球了。谈辛觉得，除了这套房子跟家具外，李念的吃穿用度其实并不怎么样，可能甚至还不及一般人家的水平。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早知道应该多买些东西来的。
　　谈辛把披萨递给他，李念一脸惊讶地接过来，不确定地问了他好几遍：“给我的？真的是给我的吗？”
　　谈辛淡淡地点了点头：“牛奶跟水的回礼。”
　　李念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嘴唇，谈辛这才发现李念是真的很爱咬下嘴唇。
　　“这个很贵吧？”李念不安地问道。
　　谈辛帮人把披萨盒子打开，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屋子。他把里面的叉子拿出来，递给他，“不贵，快趁热吃吧。”
　　李念拉开椅子坐下来，接过叉子小心翼翼地叉了一块，却递给了他，“你先吃。”
　　谈辛觉得跟自家那位弟弟比，眼前的这位简直有些听话懂事过头了。自己活得这二十几年，每次看到他弟喜欢吃的，别说让他先吃了，给他剩下这么一点也够让他稀奇的了。
　　“我已经吃过中饭了，饱了。”
　　李念只好可惜地又拿回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谈辛看到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就像是一只偷尝了一根小鱼干的奶猫，还怪可爱的。
　　“真好吃。”李念满足地说道，“比必胜客的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