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的男朋友(48)

　　可惜，他衣着得体的妻子和孩子们赶到急救室门口，也不过心平气和地讨论他的后事，没有人关心一门之隔的他还没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他曾经拥有过的财富、权利、无数围绕身旁的莺莺燕燕和趋炎附势的手下，这些他为之傲慢的底气，全都没有了意义。他独自躺在急救室的床上，提前迈入了死亡的领域。虽说门口他的血亲在等待着，公司里领导层伺机而动的员工在关注着，被安顿好的情人带着私生子在求最后一搏，但是不过都是为了他身后可观的一笔财富，没有人挂念他作为一个个体的生死分毫。
　　他爱他的权利、他的财富和他自己，却从未爱过世上任何一个旁人，于是也没有哪怕一个人为他的生死动容。
　　他孤零零地独自走上黄泉路。
　　处理后事较为繁琐，宋锦溪用强挤出的悲痛表情和同样强行挤出悲痛的来客寒暄过后，送他们去上香吊唁。
　　作为长孙的花卷被母亲牵着，站在遗体的侧边，迷迷瞪瞪地迎接来客。他毕竟年纪还小，在不停播放哀乐，所有人都在或真或假地挤着眼泪的场合，显得有些害怕。
　　客人例行说些场面话，可能把花卷的恐惧当成了悲伤，也可能是并不在意孩童真实的情绪，伸手抚摸了花卷细软的头发，千篇一律地安慰道：“都会过去的。”
　　花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宋锦溪找了个空档，私下里找大姐聊聊。
　　“你要喝点什么吗？”宋锦溪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
　　“牛奶就好，”大姐瞥了一眼冰箱里整齐摆放的饮料，“椒盐桑葚？这是刚上新的口味吧，超难喝，你还买这么多。”
　　不好意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插入话题，宋锦溪只能不停地迂回聊些琐事。
　　“……又迷信，不愿意提前立下遗嘱，不然按照他的意愿，我压根分不到一分钱。”大姐感叹到，“他要是知道自己的遗产被我拿走这一大块，今晚估计得站我床头。”
　　“嗯。”
　　大姐抿了口牛奶，“找我什么事呢？说是想找我聊聊，半天就知道嗯嗯嗯。”
　　“……我，我有个朋友，”宋锦溪盯着手里的饮料，慢慢开口，“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大好。”
　　“我想请你帮帮我……”
　　大姐答应下来的时候没当回事，到了C市才后知后觉咂摸出几分不对来。
　　所谓朋友抗拒而紧张地坐在大姐面前，磕磕绊绊地讲了一个看似圆满却漏洞百出的爱情故事。
　　大姐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跟着李临一起沟通了部分细节问题，便送他离开了。一关上门她就拨通了宋锦溪的电话，把正在王叔那里挨训的宋锦溪喊上楼来。
　　“你都干了什么？”她怒气冲冲地问，“一个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
　　“宋锦溪，你到底干了什么？他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又到底是谁？”
　　“……是我。”他这么说到。
　　“是你？我可没听他说他的男朋友叫宋锦溪啊，而且人男朋友压根没出国。”大姐讽刺道。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我知道他生病了，我也希望他能恢复正常。”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大姐气急，“他当年被你吸引了目光，没有人教导过他真正的爱，他也从未接受过正常的情感，所以他不懂，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引导他，有人教教他，他就会意识到那并不是爱，也不会发展成为执念。”
　　“你在他自己都还未想明白的时候，强行把你们自己的感情定性为爱情，是你蒙蔽了他！他甚至可能在最开始就根本不喜欢男人！”
　　"姐姐"宋锦溪打断她，相似的两双眼睛互不退让地紧盯彼此，"我是请你来帮我的。"
　　“我帮不了你，我的建议就是你离开，他去接受正规的治疗。”
　　两相僵持，最后大姐摔门走人了。
　　虽然大姐话是这么说了，但宋锦溪还是不想放弃。
　　在之前无数次的反复尝试中，宋锦溪发现李临很难拒绝略带强迫性的建议，妄图靠着这个强行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宋锦溪察觉到，因为大姐的话，自己慌了，分寸和节奏都乱了。他急于求成，太过冒进。
　　李临的抗拒来的突如其来，他站在宋锦溪面前认认真真强调，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紧接着转身跑了。
　　他的情绪太过异常，宋锦溪思来想去还是请了大姐去探探情况。
　　没有任何的有用信息，李临还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宋锦溪去敲过门，也找过雇来假装邻居的人去敲门，都没有收获，只有时不时隔着门板的几句回骂，让宋锦溪知道他还活着。
　　李临在家关了几天，宋锦溪就在门口陪了几天，在他终于失去理智，决定强行破门而入之际，王总收到李临的辞职信息。王总挽留过，没成功，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来进行个交接，起码先把人骗出门来看看。
　　也许是被王总一句善始善终打动，李临难得地加班了。当然，更可能是他希望一次性处理完交接的事宜。
　　利用王总，宋锦溪哄骗着李临上了楼，吃这一场的散伙饭。
　　看着一无所知的爱人，宋锦溪满脑子只有大哥大姐的质问，他看着面前的人，连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你……爱过我吗？还是如同大哥大姐所说，不过是由我而起的一场幻影。
　　八点。
　　宋锦溪定好的烟花按时绽放。
　　窗外是绚丽的烟花，屋内是心上人，恍惚间宋锦溪像是错乱了时空，被李临脸上久违的几分少年气所惑，不知今夕何年。
　　那些伤害还未来得及发生，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他们还是一对有情人。
　　“假如是和男朋友一起看的就好了。”
　　一句话，让宋锦溪回到了当下，他唇齿生冰，冻住了所有的话语。
　　“我就在这啊。”他说不出口。
　　他重现了他们定情那日的烟花，却无法回溯时光。
　　李临期待着的男朋友已经不是他了。
　　看见李临疑惑的目光，宋锦溪扯出个难看的笑脸，“这次是送给你的。对不起。”
　　就当是补上大一那年欠下的一场烟火。
　　“我一笔笔还，你能不能等等我。”他这么说道。
　　宋锦溪盯着李临离开的背影。
　　算了吧，算了吧。他这么劝自己。
　　不停被遗忘，和一个不存在的人争宠夺爱，瑀瑀独行在这看不见尽头的循环之路。
　　就到此为止吧。
　　但是，他起身，一把拽过人，摁在墙上，亲吻下去，就这样撕开了最后的一份体面。
　　他还是不甘心，等下一次李临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们俩之间所有好的坏的记忆都只有他一个人背负，像是他黄粱一梦，骗来的一响贪欢。
　　“啪——”
　　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双方僵持住了。
　　直到被李临的手机铃声打破寂静。借口着电话，李临快步离开。
　　宋锦溪知道这个电话的内容，小张会用一个蹩脚的借口让李临签收走寄错地址的花。那是一束红玫瑰，绑带卡片上是他亲手画的小狐狸嗅玫瑰。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独自坐在办公室，给大姐打了电话。
　　“帮帮我吧。”
　　然而他也确实没想到大姐如此直接了当地捅破精心织就的谎言，揭开血淋淋的真相。
　　再次拥抱住李临的时候，宋锦溪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第61章
　　遮掩美化过的回忆被撕裂开来，不堪的真实被直白地铺展在俩人面前，一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宋锦溪能感觉到怀里的李临在细微地发抖，无言以对，默默伸出一只手想要擦拭掉他脸上的泪痕，才猛然惊觉怀里的人居然在笑。
　　拍开宋锦溪的手，李临挣扎出对方的怀抱，保持蜷缩的姿势太久，腿脚发麻，站起身时有些摇晃，片刻后便稳稳当当站直了。
　　他晃晃一团浆糊似的脑袋，像是终于从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梦中醒来，忍不住发笑，看着宋锦溪迷茫又忐忑的眼神说，“我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