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巢(4)
燕归看着那两个字,嘴唇无意识的轻动了两下,“柯窠”两个字仿佛从舌尖滚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声清晰的肠鸣声打破了寂静,燕归虽然听不见,但是他感觉得到,于是默默地脸红低头。
柯窠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虽然他自己也是从起床之后什么也没吃过。他掏出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想起中午订餐出的一系列事情,他决定还是出去买点现成的,这个点学校的食堂应该已经开始供应晚饭了。
“我去食堂买点饭,你想吃什么?”
燕归立马站起身,示意自己可以跟他一起去,柯窠不赞同的看了眼燕归的右手臂,又报了几个菜名,看见燕归点头了,才拿起钱包、钥匙和手机自己开门出去了。
剩下燕归一个人在客厅里,越发的坐立难安——他不应该头脑发热跟过来的,现在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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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窠买完饭回到自己公寓,推开门看见空荡荡的客厅以及玄关处燕归穿过的那双拖鞋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就去最近的食堂点了几个小炒,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燕归怎么就不见了。
他走到客厅的茶几旁准备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突然发现用来给燕归装驱寒汤的杯子底下压了一张纸条,柯窠拿起来看了一眼,简直要无语凝噎。
‘老师对不起,我觉得在这打扰你不太合适,还是先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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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出了新一号,一路埋头往宿舍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却又开始后悔。
不应该就这么走了的,老师肯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吧。
其实燕归私心非常想留下来。
可是对他来说这样的善意太宝贵了,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感受过的温暖简直寥寥无几,因此当面对来自他人的关怀的时候,才会更加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他虽然热切的期望着留下来,可是,他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手脚利落的时候就已经是了,遑论现下这副断手断脚的样子。他怕老师的邀请只是客套,一旦自己越界了,就连这种表面的温情都不能维持下去。
问题是,他也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
燕归简直快要对自己无语了,任谁遇到这种的情况都会对他这样的人无语的吧——随便答应去别人家里住,到了以后又不当面解释一下就趁主人不在径自走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情本来的吧?
燕归知道自己的行为糟透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截至目前的人生其实都是这样,越在意的事情,就越有可能搞砸,二十多年,无一例外。
他觉得自己选择离开是对的,只是一定要找时间当面跟老师道谢和道歉,而且,无论如何,老师的衣服和手机都要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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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窠简直是扔下手中的纸条,掏出手机就开始给燕归打电话,还没接通,又想起燕归讲不了电话,于是又挂断了给他发微信。
‘你人呢?!’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到宿舍了……’
柯窠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打字道:
‘是我莽撞了,没跟你说清楚,我这边也不经常住。我父母都是本校的老师,只不过这学期他们上课大多在新校区那边,不怎么过来,不然的话平时我是跟他们一起在别处住的。我主要是看你寝室的床上下不方便,而且你们宿舍又是那种环境,所以才让你先住这边好好养伤,打扰谈不上,你要是觉得跟我一起住不习惯,我可以回去我父母那边住一段时间。’
燕归仔仔细细的把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越发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原来老师是真的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的,这样任性的一走了之,老师却理解成“觉得跟别人一起住不习惯”,其实他哪有那许多讲究。
又想到自己小人之心揣测老师是不是假装客套,实在是无地自容。
正当他骑虎难下的时候,微信界面又刷出来一条消息:
‘就算真的不想住,跟我一起吃个饭还是可以的吧?我刚刚买了好多,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当然你如果还愿意来住的话,正好收拾一下东西,不管怎么样,你先想一想,我过去接你。’
柯窠看着微信对话框上方的一行‘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几分钟,燕归终于发过来一个‘好’,也不知道他是说一起吃饭好,还是过来住好,斟酌了一下,还是拿着车钥匙关门出去了。
把车停在男生寝室楼下之后,柯窠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索性把车锁了开始爬楼。
405的宿舍门虚掩着,推开就看见寝室中间清出来的一小块地上,燕归正在低头往一个行李箱里装东西。柯窠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当燕归抬头看见他的时候,正好把手里最后一点东西装好封箱。
柯窠长腿一迈,跨过地上的各种杂物过来帮他拎起箱子,燕归推拒了一下,未果,就乖乖的跟着他开门出去了。
整个过程少说也有几分钟,然而整个寝室里其他三个人对此似乎毫无反应,期间甚至有个人抬头跟柯窠对视了一下,却依旧不闻不问的任燕归就这么走了。柯窠对此感到一些诧异,到底没有多想,带着燕归上了车,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新一号。
等到两人终于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七点了,两个人都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一整天,燕归又不能说话,席间一时安静到能听见附近传来的隐约的晚间校园广播的声音。
吃过饭以后,两人又一起草草收拾了碗筷。
等燕归用完口服的药,洗漱完毕,柯窠又帮他把身上露出来的外伤上过一次外敷药。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耗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期间燕归没有任何表示,柯窠也就没有再提出去住的事情。
实在是因为这一天过的太劳神,以至于柯窠现在吃饱喝足完全不想动。
眼下一切收拾妥当,他本想叮嘱燕归早些休息,柯窠却忽然想到——自己的客卧其实是个简易的工作室,而主卧里面,也只有一张床……
第五章
这下真得去爸妈那边住了,柯窠边想边认命的翻箱倒柜找钥匙。
然而有的东西就是,你不需要它的时候,感觉哪儿哪儿都是,等到真的要用的时候,就是遍寻不着。
柯窠几乎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边,无果,只好无奈的拿起手机给自家无所不知的老妈打电话:
“李主任啊,晚饭吃了吗?“
电话那头听到这个称呼就开始笑:“早吃完了,我跟你柯教授都遛弯儿回来了,说吧,又什么物件儿找不着了?“
“您老真是料事如神。”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你一这么叫我,肯定就是又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法耳,你看见我以前放玄关那把单个的钥匙了吗?就你们那边的那把钥匙。”
“嗨呀,你忘了我前几天跟你说过了吗,你嫣然表妹要来这边学艺术课准备艺考的事儿。”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你这几天都没回那边吧?那钥匙我早拿给她们了,你姨妈和嫣然都住了好几天了,你要有什么事直接过去,你姨妈见天儿在家呢,她给你开门儿。”
“……行吧,也没什么要紧事儿,我先挂了啊。”
柯窠放下电话,一阵无语,抬眼看见燕归还站在一边等他的安排,也不知道他刚刚看懂了多少。
其实燕归倒是很自觉的没有窥探他人隐私,感觉到柯窠像是打完电话了,才略带询问的看了他一眼。
柯窠也不解释,拉过客厅角落里燕归带来的那个行李箱,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进了主卧。帮他把箱子放好,又找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跟燕归一起换了,然后,在燕归探寻的眼光中,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夏凉被,跟燕归道过晚安,装模作样的抱着被子拐进了客卧。
关上客卧的门,柯窠把手里的被子放在电脑椅上,叹了口气。
不是他非要这样高风亮节的默默做好事,实在是燕归混身简直都写满了不安和局促。也许是天生的同理心旺盛,在发现燕归不辞而别的时候生气归生气,气过了再回想他觉得自己非常能够理解燕归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选择什么也不说,一是两个人对话着实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不知道怎么能够让燕归更加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好意,这个也许改天还得抽个时间好好请教一下李主任。
柯窠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室,从满满当当的书架到放着台式电脑和各种录音设备的桌子,再到那把放了夏凉被的电脑椅,确认完全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之后,他认命的把被子折成靠枕,打开电脑登陆QQ,开始戳列表里昨天那个策划妹子要下一期广播剧的剧本。
CV一诺:‘在吗?下一期的剧本发我一下。’
天凉王破:‘千金大大?!你被盗号了么?!怎么突然追着要剧本??!’
CV一诺:‘……今天刚好有点时间,你给不给?现在不给以后就永远也不要给了。’
天凉王破:‘可是……下一期的剧本还没出来啊……’
天凉王破:‘啊!不过我们上一期广播剧出来以后效果很不错,大家决定中秋节那几天做个主题歌会,千金大大你要来吗?我待会把大概的流程先发给你?’
CV一诺:‘好吧……我先看看。’聊胜于无吧,柯窠无语的想,总比干坐着强。
哪知天凉王破妹子把这个“先看看”直接当成了他要参加的信号:
‘天哪!大大你终于要参加歌会了么??!
我列表里无限循环的歌又可以增加新的内容了么??!
我一定要去群里公布这个好消息!!!’
CV一诺:‘……等等’
然而还没等他打完,剧组群里已经炸开锅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私聊轰炸他了,柯窠敷衍的回了几个,最后索性下线遁了。
柯窠翻着天凉王破妹子发过来的简易歌会流程,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参加歌会好像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儿。
倒不是因为他唱歌不好听,相反,因为他唱的太好了,不管情不情愿,每次歌会都难免要出风头。
然而那会儿的柯窠还不是现在妹子们口中的巨巨,那些风头或多或少的给他带来一些麻烦,而且他参与广播剧的初衷就是单纯的喜欢配音,出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就索性不参加任何歌会了,只留下早些年的唱过寥寥几首歌,在他声名大振以后,仍然流为传说。
歌会流程只是个简章,柯窠草草翻完,按照原本的流程,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主役都赫然在列,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音乐软件开始挑歌。
他在这部广播剧里面配的是一个倚马仗剑的侠客,柯窠在歌单里边听边选,最终定了一首《明月天涯》,等他对着歌词又把这首歌过了一遍,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刚好跳过11点。
柯窠摘下耳机,屏息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认燕归已经睡着了以后,才抱起被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他苦中作乐的想,在自己家还搞得像做贼一样的,也是没谁了。
柯窠一边把被子铺在沙发上自己慢慢的钻了进去,一边想着一定要定一个早一点的闹钟,不能让燕归发现。
又想到明天还是周日,却不能睡懒觉,柯窠简直痛心疾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再搞张床放在客卧。可能是这一天他过的实在是有点累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居然也迅速的进入了梦乡。
反观燕归,他本来是完全不认床,在哪也能一觉到天亮的,然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送药的时候喝多了水,半夜居然要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