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遗落(85)
小窈一点没夸张,秦越的病房确实是在林钦舟的隔壁,出了他自己的病房,往旁边一拐,就是秦越的。
此刻那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眼窝下得那颗小黑痣痣明晃晃地落在林钦舟心头。
他曾经无数次的触碰过、亲吻过这颗痣。
也把这个人拥在怀里。
但是差一点,就永远失去。
林钦舟在门口看着,明明想念得厉害,真的见到了,却迟迟不敢靠近,他们分明不久之前才在一起说笑,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人。
十年,几千个日夜。
久到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
怎么能这么残忍呢这个人,居然什么也不告诉他。
他真想就这样冲过去,把这个人从床上拉起来,然后问问对方,是不是如果他永远想不起来,他就打算永远瞒下去,永远不让他知道?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明明承诺过的,明明答应过会来找他的,为什么就能说话不算话。
——哥,秦越,我们不是拉过勾的吗,你怎么能骗我。
——怎么就能对我这么残忍。
——怎么能……对自己那么狠心。
“林先生,您不进去吗?”小窈突然的出声将林钦舟从汹涌的回忆中拉出来,他喉结滚了滚,低声说,“进。”
而门内正拢着秦越长发的人也终于被惊动,猛地扭过头——
“怎么是你?”
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他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纷呈,除了心虚之外,还有些戒备,甚至下意识用身体挡了下身后的秦越。
仿若年轻的雄兽对雌兽强烈的占有欲,以及对另一头和自己抱有同样目的的雄兽本能的排斥。
但这头雄兽是头有礼貌的兽,他没忘记是谁救了自己的心上人,别别扭扭地朝情敌道谢:“这次的事谢谢你,算我欠你一次。”
偏偏林钦舟最听不得这声谢。
他想他救秦越分明是天经地义,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朝他道谢,这算什么呢?他们是用什么身份在同他道谢,他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可他和秦越分明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一双人。
他这时候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仿佛一半的灵魂还活在回忆里,正和秦越抵死纠缠,所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有别人替秦越向自己道谢。
他于是走过去,朝病床靠近两步,几乎是咄咄逼人地问林骢:“你是秦越的什么人,凭什么替他道谢?我救的人是他,你欠我什么?”
这句话成功将林骢激怒,年轻力壮的雄兽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双手紧捏成拳:“那你又算什么,一个房客未免管太多了吧?!”
这臭小子小时候就和他不对付,总想着跟他抢秦越,长大后还是这副德性,林钦舟都无语了。但林骢那时候还太小了,十年过去,不记得他的样子实在太正常不过。
“等秦越醒来,让他告诉你我是谁。”
林骢怀疑地看着他:“神经病吧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林钦舟却不理他了,绕过他坐在病床边上,握住秦越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亲昵地蹭着。
这行为无异于挑衅,林骢彻底忍不了了,一把揪住林钦舟的衣领,拳头跟着悬在半空,随时都会落下去:“你特么的还敢动手动脚,当我是死的吗?!”
林钦舟却无动于衷,甚至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在秦越掌心落下一个亲吻,瞳孔颤着,盛满爱意。
这下不止是林骢,连小窈都惊住了:“林先生,您——”
“你特么简直找死——”
“咳咳咳……”就在这时候,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几声呛咳,剑拔弩张的场面骤然被打破,林骢立刻松开手、扑过去,“秦哥!”
林钦舟身体猛地一颤,他也想像林骢一样大胆地扑过去,喊一声哥,可事实上他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也怕秦越不承认。
他们的过去那样惨烈,他甚至不敢想自己如今在秦越眼里算什么,秦越会不会早就已经不喜欢他,早就不想同他纠缠,所以才会装成陌生人?
“医生——医生——33床的病人醒了,医生——”而小窈早就冲出去喊人,激动到完全忘记床头就有呼叫铃。
这一刻林钦舟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他几分钟之前还在怨怼,觉得林骢和小窈有什么资格替秦越向他道谢,但现在他却发现全场最没资格的人似乎成了他自己。
林骢是秦越的追求者,小窈是秦越的员工,那么他呢。他又算什么。
那场车祸如此严重,秦越当场就昏迷了,不可能有机会和林珑串供假死,唯一可能做这一切的人只会是林珑。
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在他拿着那张伪造的死亡通知单的时候,秦越就在哪个手术室里九死一生?
等秦越终于醒来之后呢?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会恨他吗?所以才不愿意与他相认吗?
林钦舟简直不敢深想下去,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些可能,他就遍体生寒,控制不住地发抖。
“咳咳咳……咳咳……”但秦越其实没真的醒,只是激烈地呛咳着,原本血色全无的脸上因此泛出不健康的红,眉头紧锁着,像是被困在什么痛苦的梦魇里,看起来特别难受。
林钦舟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脑子却又乱得快爆炸,车祸那天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货车刺目的远光灯,满身是血的秦越,冰冷的太平间里被拉出来的死尸……
所有的疑云山一样压在林钦舟胸口,他脸上冷汗连连,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秦越的,连脆弱的胃都似乎还记得那时候的疼痛,跟着痉挛起来。
以至于他有些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不敢面对醒来之后的秦越,狼狈地从陪护椅上起身,跌跌撞撞着冲出病房。
到门口时正巧撞上拉着医生回来的小窈:“林先生,您去哪儿?”
林钦舟哪儿都没去,出了病房后他就躲到了旁边的消防通道口,靠着门板坐着。
刚开始那几分钟,他情绪起伏太大了,脑子一会儿空白成一片、什么都想不了,一会儿又乱糟糟地填满了东西,搅得他头痛欲裂,只能用额头抵着门板一下下地撞,用疼痛盖过疼痛。
这样的状态在他刚到Y国的那段时间经常会出现,有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被用束缚带绑在床上,药也都是最大剂量的用下去,只有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才能短暂的冷静下来。
但现在他摸遍身上的口袋,也找不到那瓶帕罗西汀,他早就不怎么吃药了。
林钦舟急促喘息着,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陷在过去,一半留在现实,但哪一半都痛苦得要命。
再这样下去他会疯。
林钦舟太知道自己发病时可怖狼狈的样子。
他不想在这里、在秦越面前发病。
指甲用力地划破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企图用这种疼痛的方式将自己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拉回来。从前很多时候他就是靠这种方式冷静。
一直到两条胳膊布满血痕,他才勉强平复了呼吸,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用血淋淋的手掌捋了把头发,然后给他妈林珑打了个电话。
第79章
两个国家有7个小时的时差,Y国这时候是下午一点多,林钦舟不确定他妈今天有没有演出,但电话始终没人接。
林钦舟便拨了第二次、第三次……
冰冷的机械女声让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再次处于崩溃的边缘。
终于,打到第七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小舟啊,你等一下……”林珑那边声音嘈杂,有很多人的说话声,林钦舟听见她的脚步声,周围也终于逐渐安静,“怎么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妈妈正在外面参加一个沙龙……”
林钦舟做了个深呼吸,开门见山道:“妈,秦越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