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104)
同时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另一枚平安扣,脖颈处因为过于用力还带着一处勒出的红痕,但他无暇顾及于此,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将这两枚并在一起,走到江野面前问道:“这个有没有骗我?”
是江野妈妈从寺庙求来的还是江野骗他的。
江野视线看着晏桦手中的那两枚平安扣,声音颤抖道:“这个真的是妈妈从寺庙求来的。”
两枚,一枚是桥哥的,一枚是他的。
但现在晏桦根本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相信江野的话,他可能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人。
“拿回去。”
他不想要什么平安扣了,根本没人在乎他的平安。
江野怕晏桦摔了平安扣,神色痛苦地抬起手,沉重地从他掌心拿回那两枚交叠在一起的平安扣。
晏桦将平安扣物归原主后,转身进了房间,从抽屉里取出江野的存折,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将存折递给江野。
江野永远都忘不了这个眼神。
当年在医院晏桦就是用这种平静,不夹杂任何感情的眼神亲口说出送走他这三个字。
他又再次遇到了晏桦的审判。
晏桦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使他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毫不在乎。
“存折,你的钱,拿走。”
什么弟弟,亲人晏桦都不想要了。
江野没有接过存折,他痛苦地看向晏桦,只觉得胸口发闷,除了喊一声桥哥,他什么话都不说出来。
但是这次晏桦没有再应下这声哥。
向八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晏桦重复道:“我不是你哥。”
江野面色苍白,喉咙哽咽,心底宛如被利刃一刀刀刮骨剔肉,手上紧紧握着那两枚平安扣,试图从中得到一丝慰藉。
可是事实就在面前,晏桦真的不要他了。
比八年前还要决绝。
晏桦不愿意再和江野僵持在这里,将手中的红色存折扔到他身上,走到卧室。
“你滚吧。”
说完这句话,晏桦像是卸掉全身所有的力气,他再也不想操心为什么自己一直养不好江野了,不用时时刻刻挂念自己家里还有个弟弟。
峰子被面前的场景所吓住,他从来没有见过晏桦如此对待江野。
这么不留情面,毫不客气地让人滚蛋。
这可是江野,晏桦恨不得当命根子对待的江野。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捡起地上的存折塞到满脸泪水的江野手中,“你先拿钱出去几天。”
晏桦见客厅内还站着两人在原地没走,又重复了一遍,“都滚啊。”
都滚吧,都消失在他们面前,让他一个人静静。
峰子自知现在不是跟晏桦说话的时候,推着江野走出门去。
还没等问一句话,门口不知道被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江野愣愣地看向地上,那是晏桦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摆在书桌上的幸运物皮卡丘。
但是此刻那只黄色闪电皮卡丘因为晏桦的丢掷已经粉身碎骨,拼凑在身上的颗粒滚落了一地,看不出原型。
江野无助地蹲下身子,跪在地上一个个捡起滚落的皮卡丘积木,妄想有朝一日能够再次拼起已经这个破碎的礼物。
峰子在旁边劝道:“别捡了,等会晏桦看到了会更生气的。”
可是江野现在除了捡起已经碎了一地的皮卡丘,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江野和峰子走后,晏桦静静坐在沙发上,向1999年回来办周立伟葬礼那次一样。
八年过去了,这个屋子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44章
六十五天
峰子等到下午,估摸着晏桦气消了才重新去了楼上。
501的门一直没有关,但是却没有在屋内看到晏桦的人影。
“老大?”峰子喊道,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有人。
等他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在门口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晏桦,被吓了一跳。
“你去哪了啊?”峰子问道。
晏桦表情平平,看不出情绪,没回答这个问题。
峰子才发现晏桦手上全是泥,衣服和鞋子也都无一幸免,像是刚从土里爬出一样。
这一块哪有土?
峰子反应了半刻,急忙到走廊处往外楼下看去。
果然院子里原本开得茂盛的向日葵都被连根拔起,残花败叶全部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那一片地此刻光秃秃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有向日葵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晏桦眼神空洞,仍由冷水冲刷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因为毁掉那片向日葵而造成的伤口。
峰子本来还想替江野说两句话的,但是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晏桦已经铁了心。
谁都劝不回来。
就像当年义无反顾要和江野一起生活一样。
峰子从口袋里拿出存折放到洗手台上,“他没要钱,让我给你。”
晏桦对于峰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峰子自言自语道:“根都那么深了,你非要硬扯出来,肯定会受伤。”
向日葵的根能扯出来丢掉,心里的根怎么扯干净?
看着晏桦掌心不断被水流冲洗而渗出的血迹,峰子叹了口气道。
“你这样冲伤口只会更严重。”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从前没有和江野生活在一起之前,晏桦一直都这样处理伤口,用冷水冲很久,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等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再撕开。
一个伤口反反复复会被他折腾好久。
晏桦没说话,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将伤口胡乱擦了几下。
恍惚之间,峰子好像又看到了十五六岁的晏桦,孤寂悲凉,好像这么多来一直都是晏桦一个人走过来的。
这些年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晏桦又成了一个人,失去所有的亲人。
还是峰子看不下去了,从家里翻出碘伏和创口贴。
“你要实在生江野气,我们把他叫出来揍一顿,怎么出气怎么来。”
“别跟自己过不去。”
晏桦没有跟自己过不去,他只是试图想起没有江野在身边的生活。
那种过了十七年孤苦伶仃的日子,最适合他。
晏桦盯着虚无的空气,许久后慢慢聚焦视线,停在桌上的创口贴处。
他将创口贴随意粘在伤口上,终于在峰子来家里半小时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我没事。”
峰子半信半疑道:“真没事?”
晏桦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朝卧室走去,“我洗澡换衣服,出去吃饭吧。”
峰子点点头,能吃饭就是好事。
桌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江野,仿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峰子会跟他说餐馆生意怎么样,遇到什么奇葩顾客,自己和女朋友又吵架了之类的话。
像之前他们还在上学一样,基本上都是峰子说,晏桦只是听,筷子也没夹几口菜,默默喝酒。
就这样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下去就算了。
他不想再为了谁坚持在这个没意思的世界上。
只是在夜幕降临,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门口被扔掉的向日葵不知不觉被人捡走了。
晏桦和峰子刚进家属院大门,他便注意到垃圾桶的向日葵已经消失了。
峰子顺着晏桦的视线道:“收垃圾的来了。”
“嗯。”晏桦别开眼,毫不在意地往楼上走去。
峰子停顿几秒后,说道:“江野有地方去。你别担心。”
晏桦回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峰子默默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江野像是消失在晏桦生活中一样,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桥江汽修对面某栋居民楼内,满地的电线和插排,几台电脑零零散散摆在中间。
江野失神地从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桥江汽修,晏桦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别人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