嗲精(56)
作者:猴有羊
时间:2023-10-18 10:53
标签:男男 宠文
这话叫林鹤从怔忪原地:“那么你现在是觉得自己长大了,要走了是不是?”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祝招朝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要走的,是您一直在推我走的!”
林鹤从说:“叔叔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永远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他觉得累,索性将话都说明白,“好,你要走,叔叔不会拦着你。进修的事,是你主动去说的?”
名单下来,看着上面祝招朝三个字,林鹤从便有些舍不得了,结果王雪松过来同他讲,是祝招朝主动提起的,他还没插手呢,没想到这孩子倒先来争取了,一席话,将林鹤从钉在了原地。
不怪他心灰意冷,他这边想着放手,让孩子自己个儿去生活一阵也好,那边他的招招却已经在背地里策划着离开他的事,怎能不叫大人伤心。
祝招朝梗着脖子,态度强硬:“是。您不同意也没办法,名单已经报上去了,王院长答应了的,您现在去说也晚了。”
林鹤从将碗底最后一口饭塞进口中,酸黄瓜清爽,是家里常备的小菜,林鹤从的最爱,此刻却吃不出是咸是淡。慢吞吞吃完,他擦了嘴,点点头站起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不会不同意,这个机会原本就是给你的。没想到你更着急。”
说完,便不再看他的小孩,走上了楼。
祝招朝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个微微有些伛偻的背影,好像这段时间叔叔一下子老了好多似的。他坐在饭桌前久久未动,碗里是刚才林鹤从夹给他的酱油鸡翅膀,他喜欢吃,但挑酱油,不对味儿的酱油做出来不是这个味道,林鹤从跑到邻市的酱油厂里去给他挑,要鲜又不能太咸,要淡盐还要有一丝丝的酸甜,尝了不知道多少种才给他买回来这一味。
那天厚着脸皮去找王院长争取名单,他仗着自己是林鹤从家里的孩子,料定王雪松会给他这个名单,只是对方不知道,他用林家的身份争取到的福利却是为了逃离林家而用。走前王雪松说他小孩子不懂事,以后要多孝敬他的叔叔,为了他,这么多年,林鹤从推掉了多少门当户对的闺女,原本可以走得更远的仕途,为了他也一直甘愿待在他们这小地方,没想过离开。
他又想起晨间,他们依旧亲热,可更多的也不会有,林鹤从总是很克制。祝招朝越来越分不清这样的关系到底正不正确,毕竟他根本就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外面的感情。二十来岁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叔叔的隐秘私情,该有多么害怕。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越交往新的朋友,越怕被外人知道他这么大了还要和叔叔睡同一张床。
他人生里所有的伦理道德、家庭亲情,都来自于林鹤从,他从来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越长大越有人不断地证明给他看,这样是不正常的。
审批很快下来,本院同去的共三位医生,除胸外科的祝招朝,另两位都来自神经外科,一位是去年刚来的女医生柳池乐,一位便是上次跟祝招朝一起吃了罚的陈子佳。
林鹤从盯着王雪松这位老同事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说不出口的憋屈。王院长莫名其妙,摸摸脑袋,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这不是正合你意嘛!招招没跟你闹吧?”
“……”林鹤从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说完,甩袖离去。
“哎!”王雪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无语,“怎么了啊!这不都是按你的意思来的么!”
出发的那天刚好立冬,前一天晚上,林鹤从去祝招朝的房间帮他收拾行李。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同睡了。
祝招朝把三个大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无处下脚,吃的用的装了一箱子,冬天的衣物装了一箱子,要不是阿姨拦着,他还要把夏天的衣服也装进去。林鹤从站在门口看见,心里堵得慌,就好像这孩子要把整副家当都搬走了,仗着还尚且在这个家说得动话,他有点委屈:“又不是不回来了,何苦装这么多。”
祝招朝低着头没理他,阿姨正把一个便携小药包塞到行李缝隙里,无声叹气,叨叨:“家里好吃好喝好穿,干嘛要跑到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进修什么东西呀,要进修两年?你让你叔叔一个人在家,怎么过日子。”
祝招朝生气:“阿姨您别管行吗?”
“好好好,我老了,说不动你们。”她站起来捶捶腰,打算下楼,“林先生,宵夜鸡汤小馄饨好么?招招昨天说要吃要吃,早晨叫市场拿的新鲜土猪肉,正好弄两碗。”
林鹤从转身走了:“你问他吧。”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祝招朝说要吃三碗。阿姨就又笑起来了:“你个小菩萨,我给你弄个大海碗,看你吃不吃得了!”
一锅小馄饨,两人面对面吃完,祝招朝果然胃口大开,像是要把前些日子的亏空都补回来,一口一个吃得很香。而在林鹤从眼里却更不是滋味,怎么,要离开他了,有这么高兴?半个月没有在他怀里睡觉,他倒一点儿没有不适应?
果然养小孩这事风险大,祝招朝是越来越朝着白眼狼的方向发展去了。
可看见对方吃得香睡得香,林鹤从又能有什么怨言呢。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期望的么,孩子高高兴兴,比什么都好。
吃完上楼,各自关上房门,林家陷入深夜的寂静。
没开灯,林鹤从洗完澡出来,便一直坐在黑暗的房中,试图听一听隔壁的声响,却因为隔音太好,连给他一点错觉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就是立冬了,月亮也越来越细,照不亮完整的两个人。
他在靠窗的沙发上坐着,静静地想念着他的小孩。祝招朝怕冷,来的第一年冬天,手上就长了冻疮,又疼又痒,举着擦了药水的两只小手,肿得像两个小馒头似的。林鹤从多心疼啊,抱着哄背着哄,买各种各样的玩具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陪他看动画片。小恐龙历险记的游戏也和他玩了无数遍,每一只恐龙叫什么,林鹤从如数家珍。
每天晚上,拿热水给他泡脚、泡手,给他按摩,一大一小两双手一起按在热水里,祝招朝痛得哇哇叫,边流眼泪边叫叔叔,叫得林鹤从忍不住想陪着流眼泪,亲他的脸颊哄他,什么都答应他。睡觉的时候祝招朝要抓手,他就把两只小手都放在自己嘴边轮流亲、吹气,哄到睡着。
冻疮是生过一次便年年都要犯的毛病,但祝招朝的冻疮,来林家之后只生了两年,后来就再也没犯过。
他细想这十几年的时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每一样细节都历历在目,偶尔想到小孩的调皮捣蛋,他也会在黑暗中笑出声。那么个小萝卜头,怎么就真的被他养得这么大了,养得那么漂亮,那么乖巧。只是光阴一去不复返,往后他再想跟他的招招亲近,恐怕也只能这样坐着,想一想从前的日子了。
祝招朝没有睡着,事实上,自从和林鹤从分房以后,他便少有一个完整的睡眠。睡不着,或者睡着了也顶多维持三个多小时就要醒来,习惯性摸摸身边的床铺,没有人,他就焦虑地辗转反侧。明天就要走了,一去两年,他不知道下次再回来,家里会是什么模样。
多可悲啊,他不正是为了逃离这一切想要看清这一切才走的吗?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心里只有无限思念。宵夜时两人坐在对面,他吃着碗里的小馄饨,没有看过一眼老头子,但其实心里想的都是林鹤从。
他确实还没长大,做下离家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想他的大人,想要再回到大人的怀里,被亲亲脸,说“叔叔在呢”。
多么羞耻,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掉眼泪,为自己的想法掉眼泪。他认为他不是一个好孩子,他辜负了所有人。
凌晨四点,鸟叫第一声,林鹤从的房门响了。他掐灭手中的烟站了起来,心里升腾起一种突然的激动与期待。
门打开,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孩子站在门口。
林鹤从抱起他躺到床上,半个月未曾亲近,双方都很珍惜这一刻。祝招朝一句话没说,埋在他的胸前,困意袭来,他却舍不得再睡,紧紧地揪着林鹤从的睡衣一角。
过了很久,他颤抖着声音问:“您还会给我介绍对象吗?其实上次我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