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小鹿呀(58)
周陨看着鹿泠过于苍白的脸色,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姐姐可不可以。”鹿织抽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像是难以启齿:“……可不可以让阿织跟妈妈在一起。”
可不可以,放过妈妈?
鹿泠的眉眼缓缓冷淡下去,神情好像凝了冰霜,他轻声地对鹿织说:“你先出去。”
鹿织微微睁大眼睛,满是惶恐:“姐姐……”
她用力抱着鹿泠的脖颈,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声音几近恳求了:“姐姐!求你!求你……”
鹿泠闭了闭眼睛,轻声地说:“阿陨,你先带她出去吧。”
周陨低低“嗯”了声,把鹿织抱出了客厅。
环境骤然安静下来,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鹿泠和鹿家女人——她仍然瘫坐在地上,身体神经质的发着抖,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一身。
鹿泠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女人想起那次她发病的时候,那时鹿泠穿着白色长裙,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也是这样看着一团死物的眼神。
像是索命的鬼。
女人抬起头,瞳孔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爹鹿泠都能亲手送进监狱,又会怎么对付她?
鹿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过去你对我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不管是高烧留下终身难愈的后遗症、还是让他的声带受损,自幼那些数不清的阴谋算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看在鹿织的份上,鹿泠可以通通都不在意——
停顿片刻,他又说:“你是鹿自鸣的妻子,想死后葬在鹿家祖坟,也是情理之中。”
给妈妈迁坟,那是鹿自鸣的决定,就算听了什么枕边风,最后拍板的人是鹿自鸣,也怨不到别人身上。
听到鹿泠的话,女人松了一口气,身体几乎瘫软下去。
鹿泠又低声开口,声音冷的几乎让人骨缝发寒,好像一股寒意直接灌进灵魂,他轻又清晰地说:“可是我妈妈去世了。它断了一条腿。”
鹿家女人想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她记得她曾经打过一只猫,因为那个畜生在鹿织的手上划了一道伤口,她让人打死丢在门外。
那是鹿泠的猫,那个女人留下的猫。
她颤颤巍巍抬起头看着鹿泠,那一双眼睛黑的让人心惊胆战。
女人难以抑制地打着哆嗦,双手并用连滚带爬,跪到了鹿泠的脚底下,语无伦次地说:“鹿泠!我知道我欠你,我对不起你,我在你身上做了太多亏心事!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放过我吧,以后我肯定带着阿织走的远远的,你也不忍心看到阿织才这么小就没有双亲在身边吧……”
鹿泠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女人拉着他的裤脚,颠三倒四地认错:“求求你,鹿泠……我知道错了……”
鹿自鸣出事的那天,她本来就想逃跑的,可是还没到火车站,就被限制出行了。
警方以她可能涉嫌帮助鹿自鸣犯罪为由,对她采取了监控措施,这其中有没有周家的插手,谁也不清楚。
那时候女人就知道,鹿泠是一定不可能放过她的,日日夜夜都在做噩梦,不得安生,好像一个死/刑犯在等待断头铡落下。
鹿泠鸦黑眼睫微动,折射出一点冷漠的光,他冷冷地开口:“如果不是看在鹿织,你今天的下场就跟鹿自鸣一样,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你还敢用她求情。”
女人身体僵硬了一瞬,僵持许久,咬了咬牙,拿起桌面上厚重的烟灰缸,小指放在茶几边缘,用力砸了下去——
一声骨头碎裂的轻响,女人瞬间惨叫了起来,整条胳膊都因为剧痛而发着抖,然而触及鹿泠的眼,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打着哆嗦。
“我以后还要养、养鹿织,没了一只手,连工作都找不到……”女人在他的脚边不断磕头:“放过我吧鹿泠……”
她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以为鹿泠软弱可欺,用尽了手段对付他。
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鹿泠没有再看她。
周陨大概没有带鹿织走远,隐隐约约,能听见鹿织哽咽的哭声。
……小鹿织怎么办呢。
女人在他的脚边磕着头,脑袋上的血撞到地板上,看起来红的格外诡异。
鹿泠的指甲陷进手心里,许久,缓缓松开,他淡淡地说:“别让鹿织看到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把鹿织好好养育成人——别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念头带到她身上。”
女人哆嗦着捡起鹿泠扔在地上的纸巾,抹掉了头上的血,仍然不敢确定鹿泠的意思。
鹿泠有些疲惫道:“滚出这里。”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女人生怕鹿泠改了主意似的,顾不上手指的剧痛,毫无形象地往外跑。
鹿织坐在周陨的手臂上,被他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哭的像是核桃,看到女人出来,哑声叫了一句:“妈妈……”
周陨把鹿织放下。
鹿泠从客厅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女人拉着鹿织,唯恐避之不及似的:“我们走了,快走……”
鹿织只来得及仓促回过头,对鹿泠说了一句:“姐姐,阿织走了。”
往前走一步,就有眼泪从鹿织的眼里掉下来。
小时候她贪玩,晚上偷偷爬到后院的假山上放烟花,鹿泠发现之后没有让她赶快回屋,反而陪着她一起玩。
结果她不小心在石头上踩空,直接从缝隙里掉了下去,她被姐姐护在怀里毫发无损,鹿泠的手腕、腿上却都是擦伤,还险些被尖石撞到太阳穴。
姐姐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一直都是。
鹿织的身体抽了一下,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东西。
鹿泠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鹿织的身影越来越远,一言不发。
周陨知道他的心里未必好受,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放不下鹿织,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看看她。”
鹿泠没有说话。
许久,他主动握住了周陨的手。
“走吧。”
回家之前,二人又去了一趟墓地。
鹿泠跪在母亲的坟前,额头轻轻抵在墓碑上。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按照您的心愿,长成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但是伤害过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您可以安息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有两滴水珠也忽地落在墓碑前的石板上。
还没等周陨从他身后撑开伞,鹿泠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眼尾是红的,雨水洇湿了一点睫毛,眉眼间看起来好像覆着一层将化的霜雪。
鹿泠没有动,只是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有一些说不清的情感。
周陨被这样的注视看的心头一颤,于是对他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鹿泠的脸蛋:“让我看看,这是谁的小鹿呀?”
鹿泠直直盯着他,喉结滚动,然后用力地、用力地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
是属于他的了。
是他仅有的人世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