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43)
作者:水中刀
时间:2022-12-21 10:09
标签:男男 互攻
冷炽反而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尤其是他看到耿京川脖子上的吻痕时。那几片红印让他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压着他连嘬带啃。那时候有多上头,现在就有多尴尬。
巴音和卫卫当然也能看见。耿京川私生活是什么德行,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不过他向来低调,从没把这一面露出来过,那吻痕就显得十分扎眼。
所以他们纷纷用眼神问冷炽,是哪位牛逼人士,竟敢给耿京川盖戳。
牛逼人士只好撒谎,我不知道。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两人也没有深究,毕竟排练才是正事。
这些日子大家练起来格外有动力,因为耿京川终于把录歌提上日程。其实他早就有这个计划,只是录音的费用很高,刚起步的乐队很难负担。现在队费终于攒到五位数,是时候给之前的创作做个总结了。
日蚀乐队在现场经常即兴表演,令人印象深刻。可惜这个优点到录音棚就变成了缺点,因为每种乐器要分别录音,有一个音轨没有严格按谱演奏,后期混音时就会出大麻烦。录音棚是个冰冷的地方,它只要干净准确,不需要太多个性。
而冷炽平时的工作和这个要求恰恰相反,想把气氛带动起来,就不能照本宣科。所以他练得很是无聊,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无情的弹琴机器。
更无情的是耿京川。他脸上看不出端倪,琴声竟也毫无感情,又重又快,好像那件事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稍微溜号,冷炽又弹错了音。
换做平时耿京川肯定要骂人,他很反感这种心不在焉的低级错误。可这次他实在包容得过头了,不但像没听见一样,休息时还鼓励他“放松点”。如果是为了瞒着巴音和卫卫,他完全没必要找自己说话。冷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耿京川了。
“想什么呢,不回家?”
耿京川又过来搭话。这会儿已经排练结束,卫卫和巴音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冷炽在抱着吉他发愣。
排练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封闭的空间里,暧昧的气氛又在凝聚。冷炽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打岔,无奈大脑卡壳,停留在那晚的画面没法翻篇。
“哥……”
耿京川仿佛看出他的困窘,换了个问题:“晚上想吃什么?吃完再回去。”
“啊,那个……刀削面吧。”
“走吧。”
耿京川背好琴,先一步走到门口,不再看他。冷炽松了口气,这才收拾东西跟上。
他一直想不明白耿京川是如何保持心态的,怎么能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仍能像无事发生,泰然自若地和自己说话。还是说,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做到了彻底的人鸡分离?又或者是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单纯地用肉体回报自己的吉他……不,那也太瞧不起耿京川了。
思来想去,冷炽只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后悔那天晚上的冲动。
他花了好些天调整情绪,终于能在耿京川面前真笑。可当他们的视线错开时,冷炽的笑就冷却下来,变得有些苦涩。
有些东西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失落地想。
这种失落一直持续到录音前夕。
吴玫和盛和平都给耿京川介绍了录音棚,考察过性价比,他选择了吴玫的推荐。对此盛和平颇有微词,认为他目光短浅,为了区区几万块钱,就放弃他朋友的顶级录音棚。
耿京川对他的抱怨照单全收,最后道歉说自己人穷志短,把盛和平给朋友揽活失败的责任抗到自己身上。
冷炽在旁边听了全程,几次无语望天,连自己都能听出盛和平放不下那点回扣,耿京川跟他浪费什么时间?后者刚挂断电话,他就忍不住说出来。
耿京川一笑置之,没有顺着他的话聊。
吴玫介绍的录音棚在画家村的一户民房里。从外面看,不过是砖墙铁门,和其他村民的院子没区别。走进院里的平房,满屋子专业设备的昂贵气息迎面扑来,让人生出一股贫穷的谦卑,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这不过是家普通的私人小棚,盛和平推荐的那家伺候过明星的高端棚还不知奢侈成什么样。
录音的过程很繁琐,前后用了好几天。第一天要全员到齐,录一遍合奏加演唱,然后以完整的歌曲为准,每样乐器单独录音,最后录人声。
用来录音的玻璃房里有不少乐器,除了乐队常用的吉他、贝斯、电子琴和鼓,还有一架钢琴。录音师建议他们用这里的乐器,因为乐手的乐器大多有脾气,棚里的乐器没有个性,只有准确和清晰。
最先开工的是巴音的鼓,然后是卫卫的贝斯,那两天冷炽没有到场,耿京川全程陪同。据他描述,巴音在那间玻璃房里挥汗如雨地打了一整天鼓,累得差点让他背回去。卫卫稍微轻松点,完活之后,手指也握不住筷子。
冷炽不信,演出时大伙连蹦带跳,下台之后还有精神乱逛,听着伴奏走一遍能累到哪去?
耿京川没有反驳。
第三天原本该录节奏吉他,他改让冷炽先录主音吉他。结果一天下来,冷炽竟没有完工。之前他只听过整个乐队的合奏录音,当自己的琴声被单拎出来时,他忽然有种陌生的不适感,就像人们听到自己说话的录音。
而且,他的技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现场演出的容错率很高,偶尔出错也能被气氛掩盖,当他的琴声从合奏中剥离,微小的瑕疵就被放大到无法忍受。
站在寂静的玻璃房中,冷炽感到深深的羞辱,强迫症般地反复重来。第一天录音结束时,他近乎精神崩溃,怀疑自己不会弹琴。耿京川默默地陪在他旁边,把一根点燃的烟递到他唇边。
冷炽没心思计较这是不是间接接吻,沮丧地抽完,用脚碾碎了烟头。
也许是前一天的工作给他留下了阴影,第二天他走进录音棚时莫名地感到恐惧,迟迟不肯走进玻璃房。耿京川好像早有准备,和录音师交流几句,就把今天的录制换成节奏吉他。
冷炽满怀愧疚地坐在外间,旁观他们工作。
和冷炽一样,耿京川也没有使用录音棚的乐器。早上出门时,他拎着一只长方形的通用琴箱,走进录音棚,才取出乐器。是那把海中日蚀。
冷炽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玻璃墙边。
耿京川给它配了琴带,换了套琴弦,琴体似乎也做了保养,连金属配件都光亮如新。这些天他不是早出晚归就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原来是在做这件事。
录音师接好麦克就回到座位,耿京川戴上耳麦在调琴。节拍器滴滴答答地走起来,他的演奏也开始了。和刚认识那会儿一样,耿京川的手法总是干净准确,是下过苦功的扎实,却不是粗糙地快。他把技巧都融入节奏的律动,从不浪费在炫技上,如同他奔跑时动作协调又流畅,大繁若简。
冷炽是相反的类型。
这不代表他没下过功夫,而是他的发挥需要气氛。情绪到位,他会释放惊人的能量,状态不佳时,他的只能合格地完成演出。冷炽对自己的要求远不止“合格”,特别是这种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极致的发挥。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玻璃,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今天的海中日蚀露出它的另一面,加了重失真的琴声低沉结实,一波一波地拍在冷炽的胸口,冲散了他的情绪。他跟着耿京川的吉他放空,时间很快地流过了。
耿京川录得很顺利,用海中日蚀录完一遍,他又用录音棚的吉他录了另一版。他甚至有时间和录音师讨论,这两个版本分别适合哪首歌。
冷炽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听,这会儿他再没有一丝浮躁,只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太多。耿京川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就笑笑,冷炽也条件反射地笑。等他转回去继续工作,冷炽才感到那笑容的余波还在回荡。
胸前有种奇怪的痒,手抓也不能缓解,反而让它扩散到全身。这感觉不但不难受,还有点微妙的愉悦,好像心脏被轻轻舔了一下。
冷炽的脸稍微发热,他想起那天晚上。口腔的记忆飞快地复苏,舌头躁动地摩擦上颚,他想接吻。
耿京川浑然不觉,和录音师交流间隙,他又对冷炽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