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13)
睡前读物。
睡前。
筛出重点,还没等俞心桥回过味来,徐彦洹拿着书向后退开了。
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床上浑身紧绷的人:“抱歉,我又忘了。”
俞心桥想,忘了,忘了什么?不是只有我忘了吗?
我不仅忘了,还疯了,你看我换衣服,我就以为你对我的身体有兴趣,你碰我的手背,我就以为你想要牵我的手。
你说你是愿意的,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证明你真的愿意,不是为谁所迫。
我变得比十八岁的时候还要自作多情,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因为和你结婚了,和你住在一个家里,由衷地感到欢喜。
失忆两天的俞心桥终于感受到迷茫和震惊以外的情绪,他鼻子发酸,连带着竭力压抑的仓皇和恐惧,以及前所未有的丧气,统统转化为委屈。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只丢失这六年的记忆?还不如全都忘掉,忘掉自己是谁,忘掉曾经做过的那些傻事,让一切从头开始,说不定就不会如此狼狈。
可这是他自己倒霉,不能怪到徐彦洹头上,于是俞心桥转过脸,用最拙劣的方法逃避。
忽闻一道轻声叹息,紧接着,宽大的手掌落在头顶。
相比丢掉记忆的彻底,俞心桥总能记住一些没用的小事,比如徐彦洹的手很漂亮,还有他的掌心温暖,和他本人的气质截然不符。
再比如,记忆中的最后一天,如果徐彦洹能像现在这样对他温柔一点,只要一点点,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告诉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
他以为自己和徐彦洹的所有可能性都在那晚被扼杀殆尽,而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是十八岁枯木死灰的俞心桥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
而徐彦洹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一再地克制自己下意识的越界举动。
“抱歉。”他很轻地揉了下俞心桥的发顶,嗓音有种无奈的低哑,“我总是忘了,你现在只有十八岁。”
第9章 →为什么要来?
不知过去多久,俞心桥把脸转回来,抬手揩去眼角的一点湿润。
幸好忍住了,没真哭出来。就算是十八岁的俞心桥,也没有在他面前流过泪。
“该抱歉的是我。”却还是不敢看他,俞心桥垂眼,“我忘了很多事,还要麻烦你照顾我。”
又恢复了先前的强装镇定。或许再过几天,连强装都不必,二十四岁的俞心桥是真正的大人,本就该从容不迫,不再把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
徐彦洹缓慢地收回手,说:“不麻烦。”
许是想起在医院也这样说过,稍作停顿后,他又补充一句,“平时也不全是我照顾你。”
意思就是,你也会照顾我。
俞心桥点头,视线仍朝向低处:“等我适应了,说不定就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不用刻意适应,”徐彦洹说,“现在这样也很好。”
放在床单上的手不自觉攥了一下,不知道为表示同样的“也”字,还是“很好”这个不合理的形容。
俞心桥什么都不知道,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二十四岁的俞心桥绝对不会再自作多情。
于是躺下,让被子盖过头顶,却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远去。
后来的几天,两人维持着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日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为找寻回忆,俞心桥积极参与各类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出门逛街,觅食,研究刺猬的饲养方法,以及打扫卫生,做饭。
以前不劳动是因为懒,俞心桥能弹一手好钢琴,就代表他的手并不笨。
他开始主动承担起部分厨房工作,但凡徐彦洹买菜回来,他就先帮着洗菜摘菜。有时候三灶齐开,徐彦洹两只手忙不过来,他还能很有眼色地递个酱油瓶,或者挖一勺盐,根据菜量撒入锅中。
吃完饭自由活动。徐彦洹像是默认让俞心桥自己“适应”,通常会在书房待到很晚,俞心桥则为了避免和他打照面开始早睡,整个人神清气爽,额头上的伤也很快愈合。
加上徐彦洹话少,俞心桥也不复从前那样聒噪,两人少有交流。俞心桥甚至猜测,他们俩结婚说不定就是为了搭伙过日子,这样每天就有理由多做几个菜,超市里看到买一送一也能毫不犹豫地买。
俞心桥开始有些想通了,既然恢复记忆的事急不来,不如调整好心态,说不定丢失的记忆就在某天清晨不期而至,给他一场意外之喜。
这天,梁奕把邢律的微信推给俞心桥,让他自己和邢律沟通遗嘱的事。
俞心桥:“原来我立过遗嘱啊。”
梁奕还记得他听说自己结婚时的震惊,疑道:“你的反应为何如此平淡?”
“累了。”俞心桥说,“如果听到每个消息都发一次疯,那我这份遗嘱说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梁奕:“……”
邢律的微信头像是自己的照片,穿西装打领带戴眼镜,表情一派严肃,就差双手抱臂显示自己非常专业了。
沟通时的语气却意外的“正常”,不客套不打官腔,自报家门后就切入正题,也没有卖弄本事,在俞心桥就一些晦涩的法律用词发出疑问时,总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描述让俞心桥明白其含义。
即便如此,过一遍遗嘱内容,还是花了近一个小时。
最后邢律在语音里向俞心桥确认还有没有异议,尤其是关乎财产分配的部分。
俞心桥思索片刻:“既然这是我本人写的,那就这样吧。”
这份遗嘱是俞心桥在上个月亲自写下,交由邢律修改规范。俞心桥无条件相信二十四岁的自己。
邢律知道俞心桥的情况,说:“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进行修改。”
俞心桥说:“只要我还活着,随便怎么改?”
邢律:“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两人都笑了。
说完正事,俞心桥呼出一口气:“好久没工作了,有点不习惯这么快的节奏。”
“律师卖的就是时间。”邢律说,“所以不是我们想快,完全是职业本能。”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挂断电话,以免浪费您的时间?”
“不,花时间维护与大客户之间的良好关系,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坦率的人总是让人愿意亲近,俞心桥又笑了:“意思是我可以向您咨询工作以外的事?”
邢律爽利道:“当然。不过这时候不要用‘咨询’,建议用‘打听’。”
俞心桥便也不遮掩,直接向邢律打听他第一次去律所时的情况。
邢律说:“当时是您联系我们律所,说要找一名私人律师,后来还拒绝了我们登门拜访,亲自到我们律所来。说实话,我们律所成立不过五年,在业内也没什么名气,能接到您这样的客户,纯属意料之外。”
“那最后选择您当我的私人律师,是我的意思还是——”
俞心桥点到即止,等对方接话。
“是您的意思,当然也有听取其他人的意见。”邢律反应也很快,“当时徐律还只是您的老同学,我们围坐一桌商讨由谁出任,他主动退出并推荐我,相信您也是接受了他的意见,才选择了我。”
这一点倒和徐彦洹说的一致。
俞心桥原本还想问自己在律所“语出惊人”的事,碍于面子实在问不出口。
只得拐弯抹角:“你们律所的人都知道我和他、就是徐彦洹,结婚的事吗?”
“当然,徐律和我们主任很熟,你们去国外注册结婚,主任还给他批了带薪假。”
“主任?”
“对,我们律所老大,之前您见过。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徐律和主任关系好,八成也不会进我们律所。”
“为什么?”
“新律所名气不够,待遇也一般。我作为合伙人自己选的创业路不认也得认,徐律可是法学院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但凡他投简历,无论首都哪家律所都不可能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