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星(21)

　　诡异的是，因为紧张，宋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地收缩后面，他尴尬极了，试图和关无桥分开，关无桥却突然用力，弄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觉得我应该花我爸的钱，读好学校，有很多好听的名头，住富人区，那就是好的生活，是吗？”关无桥轻喘着说：“我从来都没在乎过那些东西，那是狗屁。”
　　他抱着宋箴，近乎虔诚地说：“我在乎的只有你，宋箴，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最恨别人说为了我好。”
　　宋箴觉得有点害怕，但是又没有那么怕，他被关无桥压得喘不过气，咳嗽了两下才说：“就算是我说的也不行吗？”
　　关无桥似乎从空气里感受到了宋箴的严肃，他不认识似的看着宋箴，看着这个被他骗走了钱，被他强吻，被他想方设法捉弄的少年，他以为宋箴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们可以每天都联系，经常见面，以后你可以出来，或者我回去。”
　　“不。”关无桥的眼圈红了，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冷，“留下，或者永远不再联系。”
　　“为什么？”
　　“我不想每天都等着你的电话，像等着施舍。”关无桥摸着他的脸，“宋箴，不要想那么多，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爸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有准备，也不在乎，我的活着不是为了那堆好听的名头或者什么名校背景，我——”
　　他沉默片刻，对宋箴说：“我爱你。”
　　宋箴觉得自己真够迟钝的，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也是非常爱关无桥的。
　　“我也爱你。”宋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关无桥，我们分手吧，那些东西不是狗屁，不要和你爸赌气，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没有了，你会后悔的。”
　　关无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想好了？”
　　宋箴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进步的，此情此景，他还能挺住不让步，已然是过去不敢想的。
　　“我想好了。”宋箴擦不干净自己的眼泪，索性就拿一双泪眼看着关无桥，“我不想让你后悔。”
　　关无桥猝不及防地射在他身体里，然后，关无桥起身，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非常久，久到宋箴有些心慌，突然，他对宋箴说：“好吧。”
　　他走过来摸着宋箴的脸，依然是那样的温柔，眼圈微红，低声说：“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我说到做到，宋箴，你也不要后悔。”


第37章
　　宋箴从梦里醒来，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摸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他打了个哈欠，推门出去找水喝，被拐角的楼梯撞到膝盖，忍不住“嘶”了一声，他不熟悉新家的布局，这和在国内的时候完全是相反的。
　　冰箱门打开，宋箴眯着眼睛摸出一瓶苏打水，他拧开，喝了一口，低头看手机，犹豫片刻，试着去拨关无桥的电话。
　　无尽的嘟嘟声响起，宋箴又喝了一口水，不小心被呛到，差点把肺咳出来，就在他以为这一通电话也会像之前那不知道多少通电话一样无人接通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宋箴顿时咳得更厉害。
　　他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放在耳边，却因为手上都是洒出来的水，有些手滑，啪嗒一声，手机摔在地上，他赶紧擦干净手，再去看的时候，电话已经被对面挂断了。
　　卧室门打开，林影探出头来，宋箴尴尬地回头看她，林影的尴尬并不比宋箴少，就这样，浓烈的尴尬自二人之间蔓延至周围，宋箴开口道：“没事阿姨，我出来喝水。”
　　林影说：“好的，你早点睡。”
　　林影关门进入房间，宋箴摸了摸自己汗毛竖起的手臂，努力说服自己应该适应这种尴尬。
　　宋箴和继母的儿子睡了，这种尴尬虽然让人无法接受，但总要接受，宋箴只能说谢天谢地，继母是个好人，没有把他毒死。
　　他已经和关无桥分开快八个月了。
　　宋箴记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关无桥对他说不要再联系，到后来他爸来带他走，然后再出国读预科学校，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是不能完全回忆清楚的，当时，他以为这一切都没什么——他觉得自己做了对的选择，实际上，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自己做出了对的选择。
　　他只是觉得很不好受。
　　他没办法、也不想描述这种感觉，他想和关无桥道歉，因为他是一个可耻的告密者，背叛者，尽管他有很高尚的理由。他一直在试图联系关无桥，想正式地道歉，但是关无桥从来也没接过他的电话。
　　宋箴想，也没有把自己拉黑。
　　拎着水回到房间，宋箴趴在床上，再次拨通了电话，他的心跳得很快，这一次，关无桥终于接了。
　　宋箴懵了两秒才说：“关无桥？”
　　关无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嗯。”
　　一瞬间，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充斥着宋箴的心，他看着墙壁，很艰难地说：“你在干嘛？最近还好吗？”
　　关无桥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说过不要再联系了吧。”
　　宋箴：“等等——”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更多，关无桥就把电话挂掉了。
　　宋箴拨过去，他已经被拉黑了。
　　宋箴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本来就没什么，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他不想关无桥冲动地毁掉下半辈子，这样想了一会儿，宋箴躺在被窝里睡着了，他没有做梦，像死了一样，三点半，宋箴突然坐了起来，他大口喘气，下意识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听到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后，宋箴咳嗽着摸了摸脸，他诧异地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丰盈的水渍。


第38章
　　宋箴觉得人类是非常神奇的生物，以他自己为例，他在国内的时候，连母语都学不明白，几乎没什么自理能力，但是，出国之后，他被迫切断了一切亲密关系，和他爸以及继母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得不到任何精神上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神奇地过得挺好。
　　通过种种外语考试，学着自己做任何事，比如说知道洗衣服不染色的小技巧，做一些简单的中餐，试着去社交，这一切都非常自然地发生了，但宋箴没觉得这一切有多好，他觉得吃什么都差不多，衣服脏了可以买新的，总之，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成长不在此处。
　　他最大的成长，是彻底懂了求仁得仁的意思，他希望关无桥好好生活，不要被自己扰乱，那关无桥就应该与他形同陌路，这是非常合理的，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所以他再也没有给关无桥打过一次电话，因为很显然，这是拎不清的幼稚举动，他深深地伤害了关无桥，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就算他为此感到难过，甚至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Shit thing happens everyday，学着习惯就好，关无桥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而且很显然，关无桥是个不好惹的男人，不好惹的男人，一般都爱憎分明，没有中间值。
　　如果几年前的宋箴知道自己以后会有如此成长，那他肯定会觉得很高兴，但是如果现在宋箴有机会见到几年前的自己，他可能会认真地说：“你在做对的事，但同时你也是个残忍的小傻x，当然，归根结底，你在做对的事，你这个残忍的小傻x，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努力吧。”
　　在余下来的高中和大学期间，宋箴并没有谈恋爱，因为他深切地觉得自己不适合谈恋爱，而且说实话，他还是非常喜欢关无桥，关无桥没有平替，他把一些精力放在了修补家庭关系上，这非常有效果，至少林影和他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尴尬了，平心而论，宋箴是占理的，因为是关无桥强吻他，又把他拐上床，还带他私奔，宋箴要是无耻一点，还可以反将一军，但是宋箴没有，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善良一些，林影受到的精神污染已经很大了，而且他已经伤害了关无桥，不能再去伤害人家妈妈。
　　大学第三年，宋箴决定休学一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第一件事，他要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睡眠问题，第二件事，他要和朋友一起做一款游戏软件，然后回国参加一个创业展会，宋箴觉得自己的决策风格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连半秒钟的时间都没用上，就决定了这件事，他和学校说明理由，办手续，然后就拎着自己的电脑和行李跑去朋友家的车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