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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愿清单(19)

作者:秦三见/不存在的荷 时间:2022-04-19 10:29 标签:短篇 治愈

  有些人会管这叫遗书,但毕竟我还在挣扎,所以不能这么叫,不吉利。
  我在信里告诉他们我银行卡密码,虽然存款不多,但好歹是我赚的。
  我还告诉了他们,我这些年读书其实挺难的,人人都说我聪明,可我这医学生一路读下来,很多时候需要的不是智力而是坚持,我好多次都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太他妈难了太他妈累了,无数次想,妈的啊,人生重来算了。
  可是当我的人生似乎真的要重来的时候,我开始想:怎么我许那么多愿都没实现,偏偏这个实现了?
  我用很长一封信来跟我爸妈抱怨我的专业,可是最后我还是说:但我好了之后,还是要继续写论文,如果可以,我想帮更多人恢复光明。
  我还在信里交待了另一些事。
  比如让一个叫李乘的男人负责我葬礼播放音乐的工作。
  而我也在信里说明了: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需要告诉你们,我喜欢那个李乘,或许你们会在我进手术室的时候遇见他,也或许他不来,如果他没来,我就收回前面的话。
  我有想过在手术前跟我爸妈认真地去报告一下这件事,这是我过去十几年里迟迟不敢做的,我藏着掖着,就怕被他们发现我喜欢男人。
  我把出柜当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午夜梦回都能吓醒的那种。
  由此可见,我确实怂。
  可是人总要经历些什么然后才成长的,我都在鬼门关打转了,好像除了生死,真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想尽可能平淡地去宣布这件事,就像向他们说明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吃鱼香肉丝一样。
  因为我不喜欢香菜。
  我也终于想明白,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不该”,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吸引,跟两人的性别没有绝对的关系。
  至于李乘,除了在葬礼上给我放歌之外,我也有一句话留给他。
  我说:石头我带走了,我的心你留下。
  又土又肉麻,我写出来之后自己差点笑晕过去。
  但是这种把戏很好玩,我还是没有划掉。
  我不知道,当我在手术室追赶跑远的生命时,我在乎的那些人他们在想什么。
  或许,他们比我更觉得煎熬。
  我从来没认真思考过生命的意义,因为我觉得这东西我想不明白的。
  由古至今,这都是哲学家们经久不衰的话题,他们都众说纷纭的,哪轮得到我这种笨拙的凡人来瞎掺和。
  可是,当我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模糊地看这个曾经很熟悉的世界时,我突然觉得或许关于生命的意义,每一个人都有发言权。
  生命的意义,于我而言就是每一天安静地醒来。
  在这一刻,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命运的赏赐。
  我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因为一场脑子的手术而失忆,也没有非常戏剧化地问其他人我是不是死了。
  室内温度适宜,我看到窗台上有开得正盛的鲜花,窗外有随风而落的枫叶。
  我没死,这不是阴曹地府,而是最普通的人间。
  视线一开始很模糊,我反应很慢,就像生锈的齿轮,想要恢复生产需要点时间。
  但慢慢的,我看清了眼前的爸妈,看见李乘抱着一大束花和一个保温饭桶进来了。
  我听见我妈在哭,我想说这是干嘛,是被我现在的样子丑哭了吗?
  但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
  李乘来到我的病床边,对我说:“欢迎回来。”
  我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给他,但又不确定我的面部神经现在是不是依旧受控,怕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欢迎回来。
  这四个字我喜欢。
  他放下花,放下带来的饭,小心翼翼地往我的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送我的那颗小石头。


第32章
  术后醒来,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我的情况,病房里的人,除了哭就是在看着我笑,挺分裂的。
  不过我很清楚的一点是,至少我没死在手术台上,哪怕手术不那么成功,我也还有亲口说出遗愿的机会。
  可我的遗愿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起之前写过的遗愿清单,只写了一项,后面再没往上添。
  而那仅有的一项就是跟李乘谈个恋爱。
  现在想想,可太不正经了,在做人类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明明应该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拼了命地建设美丽世界的。
  我怎么能满脑子都是自己这点破事呢。
  思及此,我又笑了。
  李乘一直在我病床边站着,我妈哭得情绪平稳后,凑过来和我说:“小兔崽子,你可算醒了。”
  我妈很多年没这么骂过我了,但小时候我爸是大兔崽子,我是小兔崽子,在家里都是被我妈制裁的。
  突然听到她这么叫我,我还挺怀念的,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我毫无生病预兆的时候。
  我爸也凑了过来,说:“感觉怎么样?这是几?”
  我爸可能怕我做个手术就傻了,竖起手指,冲我比了个耶。
  我哪有力气开口说话,这导致我爸怀疑我真的傻了。
  很快的,医生来了。
  那位我熟悉的周叔叔带着学生和护士风风火火地赶来。
  出于礼貌,我应该跟他打招呼,但现在我是病人,病人可以没礼貌。
  他们忙忙活活地又给我一通检查,检查完我看见他笑了。
  周叔叔岁数也不小了,得有六十多了,单身了一辈子,纯粹是为了医学献身了,不过把我们这帮邻居,还有他的那些学生当自己的孩子,时常劝我们:“能不学医,还是别学了。”
  但没办法,没拦得住任何人。
  我的手术他亲自操刀,我那时候觉得就算死了,死在熟人手里也挺好的,毕竟我这么多年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可是现在,他说:“挺好的,之后好好接受治疗,咱们只要以后不复发,那就是赢了。”
  哦,还是有复发的可能性。
  我想问问我手术结果到底怎么样,那位置长得很离谱的瘤切出来之后给我拍照留念没有。
  但没人采访我,没人问我的术后感言,都簇拥着周医生,七嘴八舌地讨论我的病情。
  至于李乘,他在这种时候就是个哑巴,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冲他抛媚眼,但可能失败了,他始终没有表情上的变化。
  这事儿该怎么说呢?
  我以前以为迈出一步去手术已经挺艰难了,但后来才知道,后续治疗的过程可比手术糟心多了。
  因为脑袋被开瓢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丑得要死。
  我都后悔让李乘来医院看我了,万一我这种形象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以后还怎么对我产生下流的邪念?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李乘来得太频繁。
  是他跟我说的,手术还算成功。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肿瘤位置长得不好,周医生也说过,很容易切不干净还伤到脑补神经,但我可能真的幸运吧,也可能是人家周医生医术高明,总之就是切干净了,还没伤到任何重要的神经。
  我觉得这事儿真的要感谢周医生,感谢他为医学献身大半辈子,顺手救了我。
  术后挺遭罪的,每天在医院我都觉得自己不人不鬼。
  但李乘几乎每天下班都来看我,还给我爸妈带饭来。
  有一天李乘不在,我妈满腹心事地坐在了我床边。
  “有话就直说吧。”我说,“是不是咱家没钱了?”
  “啧!不是!”我妈底气十足地说,“咱家底还是厚实的。”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妈看看我,又瞄了一眼门口。
  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有点做贼心虚。
  “女士,别这样。”我说她,“咱俩亲母子,有什么话不能说?你要甩了我爸吗?”
  “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妈说,“那我就直说了,你跟那个李乘,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妈一提李乘的名字我就开始笑,笑得像待嫁的少女遇见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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