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养魂(上)(8)
“哥?”
殷乐担忧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奇怪的话,心里还有些担心独自跑去后院呆着的喻臻。
嗒。
殷炎停下突然而起的感叹,把旧瓷茶杯放到桌上,扫一眼殷乐和翁西平,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们去道观后山。”
殷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懵逼问道:“去后山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道谢加追人的吗?
殷炎再次解起了衣扣,淡定回答:“抓野鸡。”
“……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在喻臻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眼泪泡瞎了的时候,一道诱人的肉香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思绪终于从难过中抽离,想起前屋还坐着的麻烦和客人,忙擦了擦眼睛和脸,把已经旧得看不清文字和图案的书放回箱子里,转身循着味道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咳咳咳!”
厨房里,殷乐头沾着鸡毛,手拿着一根干柴坐在灶后,边笨拙地往灶内塞柴火,边捂着鼻子狼狈咳呛,脸上还沾着黑灰。
灶台旁的桌案前,翁西平正在一脸严肃地切着姜片,手边还摆着一份洗好的青菜。
灶前,再次脱下外套的殷炎背对着厨房门口,毛衣和衬衣袖子挽起,站在锅前一手盘子一手锅铲,正在往外盛菜。
喻臻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滑稽和不真实,愣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呃,喻哥你来啦,低血糖好点了吗?”
殷乐听到声音后立刻侧头看过来,先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眉飞色舞地解释道:“喻哥,我们在做饭!刚刚大哥带我和翁叔去山里抓野鸡了!这里真有意思,野鸡都好蠢,居然傻乎乎往我们脚边扑,赶着来给我们加菜哈哈哈!”
“……”
喻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殷炎把最后一勺鸡肉盛到盘子里,放下锅铲转身走到喻臻面前,弯腰抓住他一只手,把盘子挨到了上面,说道:“端到前屋去,把碗筷摆上。”
盘子很大,里面的土豆烧鸡堆得冒了尖,很有些重量。
喻臻在殷炎松手时反射性伸出另一只手把盘子捧住,闻着鸡肉的香味,隔着鸡肉散发出的热气与殷炎对视,脑中仿佛有一万只野鸡在尖叫飞过,恍惚问道:“你……会做饭?”还会用农村的土灶?
殷炎没有回答,只嘴角隐约往上翘了一点。
“我哥当然会做饭,他当年出国留学时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练了一手超级棒的厨艺!”殷乐见缝插针,夸张地给自家大哥说着好话,并机智隐下了大哥当年是为了讨韩雅欢心才学厨艺的这件事。
不过想到这他又有些疑惑,韩雅是一个追求“格调”的女人,热爱西餐,所以大哥主要学的也是西餐,平时基本没碰到中餐,倒没想到今天一出手,做的中餐居然比西餐还棒!
喻臻觉得这个“死者”的弟弟对自己好像热情得有些过分了,心里再次自作主张地代替“殷炎”冒出了一些心虚感,干巴巴笑了两声算是附和,连忙端着菜朝前屋去了。
厨房里能用的菜完全没有,好在后院外有个小菜园,里面长着一些冬季蔬菜,再加上送上门的野鸡,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就备好了。
香喷喷的土豆烧鸡,爽口喜人的清炒白菜,开胃适口的酸辣卷心菜,颜色好看的番茄鸡蛋汤,再加一碟农家自制的酱菜,菜色虽少,但分量十足,还十分下饭。
殷乐吃的满嘴油光,完全没了少爷形象,吃完还不忘夸夸自家辛苦做饭的大哥,说道:“哥,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还想吃兔子肉,咱们下午再去山上抓只野兔吧。”
“去擦擦脸。”
殷炎没有应他的要求,而是侧头看向身侧始终沉默的喻臻,问道:“吃饱了吗?”
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吃过一顿饭的喻臻被问得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嗯???”
殷乐眼里闪起了八卦的光。
翁西平自觉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把房门关上落锁,喻臻转身正对着殷炎,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不死心问道:“你说你是我体内的残魂,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殷炎动了动刚刚被他拽过的胳膊,回道:“在你体内时我的意识并不清晰,时有时无,所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
“你三岁时曾从床上跌下来过,六岁时在后山迷过路,八岁时最后一次尿床,十六岁时第一次梦——”
“停停停!我信你了,别说了,别把那个词说出来!”
喻臻伪装出的严肃镇定破功,耳朵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心里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彻底散去,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全?”
殷炎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安静几秒,喻臻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问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殷炎这次给了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
喻臻略显丧气地垮下肩膀,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救你。”
殷炎回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户口本,补充道:“也是自救,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喻臻,活下去,不要放弃自己。”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脑中突然闪过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喻臻愣住,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爷爷和这个殷炎都会这么认真的要求他活下去,好像他自己不想活了一样,还有……
“你拿户口本出来干什么?”
第9章 领证┃禽兽啊!
殷炎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强调道:“你我命运相连,同生同死。”
“……所以?”
“现在安魂珠已碎,我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你踏入修真之道,摆脱此界天道对凡人的约束之前,我们必须形成新的联系,否则在山神的馈赠耗尽之后,你仍会备受失魂症折磨,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仅如此,因你魂魄残缺,死后无法入正常轮回,下辈子可能……”
“投生成一头猪。”喻臻苦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无意识地摸了摸曾经戴着平安珠的手腕,心里短暂冒出了“当人好累,就这么随着爷爷去了好像也不错”的想法,又很快回神,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
殷炎表情始终平静,安静看着他,回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这意思是连下辈子当猪的机会都没了?
喻臻愣愣看着他,视线从他平静的眼神扫到他苍白的指尖,安静良久,像是妥协,又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长出口气后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那就活下去吧,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里吐出的热气扭曲了视线,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喻臻隐约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怔忪的表情。
怔忪?为什么?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发现自己不用魂飞魄散了,难道不是该高兴?
热气很快消散,视线变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静,哪有什么怔忪,喻臻摇摇头,把心里那丝疑惑抛到脑后,拐回话题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重新建立联系?”
殷炎举起了户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关系中,能紧密到互相影响命格的关系只有两种,血缘关系,和伴侣关系。”殷炎解释,放下户口本继续说道:“你和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身体并无血缘关系,所以能让我们重建联系的方式只有一种,结为伴侣。”
喻臻脸上挤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几秒,见他完全没有继续补充点比如“刚刚是开玩笑的”这种话的意思,终于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惊问道:“结婚?我?和你?我们?”
老话说得好,人这一辈子有三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出生、选择职业,和结婚。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决定了你在成年前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拥有多大的人生选择权;选择什么样的职业,决定了你这辈子会吃什么样的饭,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而结婚……老话还有另一个说法,结婚几乎等于是人类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动技能,没得选,选择职业时服从了大学的专业调剂,随波逐流得也挺好,现在仅剩的主动“投胎”机会,也要因为一个该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里了。
身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对婚姻和家庭是有过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现在……不提也罢。
黑色轿车再次行驶在了土路上,车内气氛有点诡异。
“今天日子不错,宜嫁娶。”
“……”
“听说在此……在这里领证需要拍照,你头发有点乱。”
喻臻侧头看他,表情空白。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强笑了笑。
难兄难弟,他们俩谁能嫌弃谁?
车内安静下来,汽车开过一个大土坑,颠了一颠,导航适时出声,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后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转方向盘,殷乐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机。
乐不思蜀:妈!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们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谁是喻哥?
乐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领证了!妈你快来,我怀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着户口本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说什么?!!!
喻臻的户口所在地是H省大坞市安阳镇莲花沟村,所以领证必须去大坞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两人必须靠领证来建立联系时,喻臻曾怂怂地想过暂时拖一段时间,趁着那什么山神的馈赠效果还在,立刻修炼,争取在馈赠消失前进入殷炎所说的修真之道,摆脱天道束缚,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扰。
但殷炎无情戳破了他这个幻想,因为道观后面那座山实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强,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厉害,那点山神的馈赠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总之,领证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