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不完美(双性)(5)
「周六有时间吗?」
孟一琮过了一会才回复。
「怎么了?想带你去农家乐玩」
「……我想去医院检查身体」
孟一琮马上打电话过来,阮知谦吓了一跳,让学生们先画着,出去接了电话。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去检查身体?哪里不舒服?”一接通电话孟一琮一大串问题抛过来。
阮知谦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冻了很久的人,被猛地灌了一碗热汤,直透到心底。
“没有,别紧张,例行检查而已。”
孟一琮轻轻呼了口气,“吓死我了…咱们周日再去行吗?周六我约了方尘他们,想带你去农家乐玩儿,认识点新朋友。”
阮知谦心里有点紧张,但还是说:“嗯……好……”
那边传来笑声,“没什么事赶紧回去看学生,阮老师太不敬业了!上班时间还谈恋爱…”
最后一句话孟一琮压低了声音说的,低沉的声音敲打在阮知谦的耳膜,阮知谦半边耳朵瞬间就红了。
“那孟总要不要亲自来抓不听话的老师?”
孟一琮低低说了句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阮知谦听着嘟嘟声,自己嘟囔了一声:“我怎么也越来越流氓了……”
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阮知谦才重新回去指导学生。
学艺术的孩子们大都比较活泼,有的孩子就问阮老师是不是跟女朋友打电话,回来满脑袋的粉红泡泡。
历阳正想帮自己舅妈解围,谁知道阮知谦就呆着脸点点头嗯了一声,并说了句“是老婆。”
天啊——我美丽的、温柔的、呆萌的阮老师,真的被我舅舅拐回家了!
历阳接收阮知谦貌似不经意的眨眼,崩溃地想着。
第7章 过去。
说是周六才去农家乐,实际上是周五去,住一晚上,周六晚上才回来。最近天气有点转凉了,阮知谦打算把两人冬天的衣服收拾收拾,顺便也把明天要换洗的也收拾出来了。
孟一琮自从与阮知谦结婚之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照顾到,几乎可以说是所有已婚男人的梦想。
不知道是不是双性人的原因,阮知谦的性格非常细腻,可以说有时甚至比女人还贤惠。但这不是说他女气或是偏女性化,相反,阮知谦其实非常英气。完全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人。
但孟一琮其实非常独立。从小他妈妈就给他安排好一切,他一开始拒绝按照这些生活,慢慢的他就妥协了——他知道怎样生活,才是他妈要的。
秦珍一开始非常高兴,以为是自己儿子终于明白了自己苦心,后来发现他只是想换种方法摆脱自己,不由得大发雷霆。那之后,“管制”就变得变本加厉,也再也没有商量。
“知谦,这些事儿我可以自己做。”孟一琮看着阮知谦忙碌的背影说。
“没关系啊,你那么忙,我来好了。”说着还抱着一堆衣服过来亲了一下孟一琮的脸。
“你也很忙啊,而且这些都是小事,我心疼你累嘛。”孟一琮顺手捏了捏阮知谦的脸颊,说。
“可是我也想照顾你呀。钱我没你赚得多,生活上就我来操心,不好吗?”阮知谦眨了眨眼睛,孟一琮看到自己的身影深深映在瞳孔里。
“……好,你开心我就开心。”孟一琮看着这双眼睛,说不出一句不来。
孟一琮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两个人的感情里最不可缺少的就是相互沟通。他可以感觉到阮知谦对自己的全心全意,渐渐开始害怕起自己的不坦诚会伤害到他。
以后总会有机会说的,孟一琮想。
星期五晚上得等阮知谦下课两人才能出发,怕过去太晚,阮知谦还特意提前下课了。
历阳表示他也想跟着去玩,但阮知谦说历阳今年刚上高三,虽然是艺术生,但文化课最好也不要落下。
历阳尝试和孟一琮求情——毕竟舅舅才是开车的,谁知道阮知谦对孟一琮委委屈屈地说这是为了历阳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孟一琮立马二话不说把历阳送回家了。
呵,被强行送回家的历阳感受到了亲情的冷漠。
孟阮两人回家取出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很快出发了。已经是晚上九点,拥堵的车流总算是畅通多了。由于是周末,出城玩儿的人还挺多的。
开到高速上,阮知谦听着车里的音乐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阮知谦的音乐品味和孟一琮很不一样,阮知谦喜欢古典音乐,而孟一琮却喜欢轻摇滚。
车里正放着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孟一琮听得也有点困了。
他不禁想起两人还是普通恋人关系时,阮知谦第一次约他去听音乐会。当时孟一琮也没有拒绝,只是最后是阮知谦叫醒他的。孟一琮非常羞愧,阮知谦却摇摇头说没关系。
从那之后,阮知谦就再也没约他去看过音乐会。
但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之后,仿佛所有原本只属于个人的东西开始互相纠缠在一起,一开始水火不容,最终却依然归于平静。
孟一琮乱七八糟的想着,索性目的地也不远,还有十来分钟就差不多到了。孟一琮想干脆让他睡到目的地,刚把音乐声掉低了一些,就听到阮知谦带着鼻音的声音想响起。
“我睡着啦?”阮知谦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嗯,马上到了。”孟一琮看他疲惫的样子,又心疼又心痒,脚下下意识踩重了些油门——这里已经是郊区,虽然已经下了高速,来来往往的车的车速还是挺快的。
“一琮,不急,开慢些。”阮知谦感觉到车速在加快,手里逐渐加大力量捏着车窗上的把手。
其实孟一琮还是更喜欢开快车的——这让他有种摆脱控制的快感。但他还是乖乖松了松油门,让车速降下来。
“知谦,以前你好像也没有特别怕快车呀?”孟一琮柔声问着。
阮知谦低下头,手上仿佛更用力了一点,骨头的形状都凸现出来。
“我……那时候没资格管你。”
孟一琮其实还想追问,但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时机。
“阮老师,角色进入得很快嘛,嗯?”
阮知谦脸色有点白,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所有的话在说出来的那一刻被猛然封住了。他闻言终于轻松了一点,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孟一琮看他的样子,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你不喜欢我就慢慢开,别怕。”
阮知谦乖乖的点头,猫儿似的蹭了蹭孟一琮的手。直到下车,阮知谦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你先进去等我,晚上有点儿凉了。”孟一琮解开安全带,凑过去给了阮知谦一个干燥的吻。
阮知谦也乖乖下车,却并没有先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而是跟着孟一琮,绕到后尾箱去帮忙。
孟一琮正想弯腰拿东西,就感觉阮知谦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自己,微弱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衬衣传达过来。
阮知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听起来闷闷的。
“我弟弟是车祸去世的,我爸妈……因为这个,不要我了。”
孟一琮猛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没有马上转过身来,只是细细摩挲着。
等阮知谦的身体没那么颤抖了,他才转过身来,轻轻捧起阮知谦的脸,吻上那双有些苍白的柔软嘴唇。
阮知谦长得不算特别惊艳,却非常精致。乌黑浓密的长睫毛正微微颤抖着,如同一只正欲振翅的蝴蝶。挺直的鼻梁,让整个人显得十分周正。小巧又柔软的嘴唇,天生就总是有些微微嘟着,惹人亲吻。
这么美好的人,是我的了。
思及此,孟一琮怜爱地亲吻他的脸颊,“别怕,都过去了……”
阮知谦由着孟一琮牵着他的手,进屋去了。
由于已经十点多了,孟一琮放好东西就只过去跟方尘和乔夏夏打招呼。这次来的人大部分是孟一琮的好朋友,许多已经结婚生子。朋友们虽然都已经接受孟一琮的性向,但在孩子面前孟一琮还是会掩饰住。
回到房间里,阮知谦已经洗好澡在床上捧着kindle看书了。他戴着一副无边眼镜,柔和的灯光映在他脸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阮知谦抬头笑着说:“回来啦?这么快。”
孟一琮把外套脱了,爬上床枕着阮知谦的大腿,“看什么呢?”
阮知谦把保护套盖上,顺便也把眼镜摘了下来。
“没什么,瞎看呢。”
孟一琮枕着阮知谦大腿,另一只手圈住那劲瘦的腰肢,使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老婆,你可以说说以前的事。憋在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阮知谦抚摸着孟一琮的头发,轻声问:“你想听?”
“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阮知谦又笑了,眼睛弯弯的。但眼睛里的暖意,却慢慢褪去了。
“我弟弟叫知静,比我小六岁。爸爸妈妈生下我,知道我这是怪异的身子,就总想再要一个。”
阮知谦的声线仍是有些清冷,但面对孟一琮,语气总是很温和。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一切。
“我以前不知道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只隐约知道父母对我的存在感到并不高兴。幼儿园时我总是最后一个走,上了小学就自己自己上学自己回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父母的感情,他们对我的一切感情无动于衷,无论我是撒娇、委屈还是喜悦,他们都只有一句知道了。我以为我的父母或许就是这样,直到弟弟的降生。”
“他们是那么的高兴,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弟弟面前。可是,我也是儿子呀,我也是他们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上厕所,被、被一个比我大一些的孩子看到了我的不同……”
“他说,我的身体不一样。即是男孩又是女孩。我害怕极了,晚上回家哭着问父母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已经有知静了呀,怎么还会管我呢?”
阮知谦说到这儿,身体有点忍不住发抖,眼前竟是慢慢浮现出那段日子的画面。
他哭着回家问父母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父母却十分冷漠的说他是怪物,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和污点。
他尖锐的哭着,悲伤又绝望。可是知静却在此时醒了过来。父母不耐烦安慰他,只对他说只要洁身自好一辈子,没人还会知道你是怪物。
他回到房间,思想过于早熟的他终于明白父母的冷漠从何而来。他脱光衣服,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丑陋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他不怪弟弟,依然全心全意地爱护着他长大。他无力改变父母的想法,也无力改变自己的身体,只好努力迎合这生活。
知静也很喜欢这个哥哥,在阮知谦上四年级时,知静已经三岁了。他像一只热气腾腾的包子,胖嘟嘟的,非常惹人疼爱。
只是一切停留在知静四岁的夏天。
阮知谦下课带着弟弟到学校附近买钵仔糕,却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个小车司机因为吸毒嗨高了,在市区内横冲直撞车速飞快,背过身去买钵仔糕的阮知谦没注意到这一切,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时,眼前就只有一片血红。
阮知谦手里拿着串好红豆和椰丝钵仔糕的竹签,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他:知静再也吃不了了。
再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阮知谦过得浑浑噩噩,他只记得母亲疯狂的用藤条抽他,他全身都疼得很,包括那属于女人的器官。
他身体很疼,心也很疼,脑袋也疼,却还是不知所措。
他不想回忆父母是怎样骂他的,到后来,他就在姑姑家里住下来了。姑姑就是王真真的母亲。
姑姑人很好,知道这一切变故,觉得阮知谦可怜,最终还是收留了他。他非常乖,从此以后年年拿奖学金,学费从来没让姑姑给过。高中以后可以打点小工,就连伙食费也每个月交给姑姑。
但学艺术需要花很多钱,他的父母在把他丢给姑姑时给过十万元。他本来一辈子都不想花这个钱,为了学业,他第一次用了那笔钱。
直到现在,他也再没见过父母,哪怕一次。
阮知谦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神走得太远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阮知谦伸出手摸了一把孟一琮的脸,很轻柔,像羽毛。
他时常想起这些事,但让他觉得窒息的原因更多地是认为自己确实没有照顾好知静。
他还来不及感受这个世界的种种,一切就戛然而止。
孟一琮坐起来,把阮知谦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窝,手掌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拍着,一字一句地说:
“阮知谦,我爱你。”
阮知谦窝在他肩膀,过了一会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做了个夸张的嘟起的嘴型。
“那你亲亲我——”
孟一琮见他眼角隐隐有水光闪烁,也不揭穿他,只畅快地笑出声说:“好好好,亲亲亲!”
第8章 自省,肉沫
孟一琮搂着阮知谦睡了,直到阮知谦呼吸变得平稳有频率,孟一琮都没有睡着。
其实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人的家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问题。他之前没有对阮知谦说,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后来变成同性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女性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阮知谦非常特别,性格是纯男性,但兼有女性的细腻。他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阮知谦身体的抗拒,究其原因是他不够爱他。
他不是恐女症,不是对女性的身体没法有反应,只是内心抗拒阮知谦的“与众不同”而已。
他今天真正明白,或许他自以为是掩饰得很好的拒绝,阮知谦全都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接受了。
孟一琮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混蛋了。
阮知谦的故事或许算不上多凄惨,但对于一个爱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撕心裂肺。
孟一琮终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疼——有一只手使劲揉搓着心脏的疼,温水揉着玻璃渣子却不得不咽下去的疼
孟一琮甚至有点想哭了。
妈的,蠢货。
幸好还有机会。
次日早晨阮知谦还迷迷糊糊的,孟一琮就叫他起来了。下到一楼吃早餐的时候人基本上齐了。乔夏夏一看到他们,马上朝他们疯狂招手。
“孟哥,阮老师——这边——”
方尘像是觉得他很丢人,只抬眼给了两人一个眼神,就冷漠地继续喝豆浆了。
今天早餐十分地道,普通的瘦肉粥、豆浆油条和一些咸菜,众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阮知谦只认识方尘和乔夏夏,也不知道怎么和其他人打招呼,只好有点局促地坐在孟一琮旁边。
“大家那么早呀,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阮知谦,大家对他像对我一样就行!”孟一琮看出阮知谦的紧张,主动介绍起来。
“大家好。”大家的眼光顿时都看向这边来,阮知谦脑子有点空白,只知道机械地问好。
“阮叔叔好!”
“阮叔叔,你真好看!”
孟一琮有的朋友是带着孩子来的,基本上都是五六岁的年纪,叽叽喳喳的叫着。
阮知谦看到孩子们眉目不禁柔软下来,“你们好呀。”
孟一琮边吃边跟大家聊着,大家本来就很熟悉,很快众人就同阮知谦熟络起来了。加上孟一琮的介绍是“好朋友”而不是“好兄弟”,大家也就明白了。
孟一琮喝第二杯豆浆,第二碗粥的时候,阮知谦悄悄问他:“一琮,这个粥好喝吗?”
“很香啊!虽然没有吃到海鲜,但是好鲜!”孟一琮说着又假装很优雅的吃了一口,但动作非常急切——被烫到伸舌头了。
“急什么……”阮知谦不由失笑。他觉得孟一琮越来越鲜活,和一开始相比,形象越来越丰满了。
阮知谦却不知道,变化最大的人其实是他。
孟一琮向阮知谦投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在桌子底下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阮知谦在他手心,轻轻地搔了一下。
“……”孟一琮瞬间坐直了。
早餐过后大家准备去钓鱼,孩子们一开始像一群聒噪的鸟儿叽叽喳喳的跟在父母身后准备玩鱼,半个小时后发现这是项非常无聊的运动,又闹着要玩别的。
众老爸们纷纷觉得十分头疼,乔夏夏见状主动说带孩子们去玩,老爸们乐得放人。阮知谦本来也想去,但又害怕自己看不住孩子们,坐在孟一琮旁边动来动去的。
“想去?”孟一琮读懂了阮知谦的肢体语言。
“嗯。但怕危险。”阮知谦说完这话,觉得听起来像是撒娇,有点不好意思。
孟一琮揉揉他的脑袋,“别怕,夏夏在呢。三个孩子两个大人还看不住?去吧!”
阮知谦还是有点紧张,孟一琮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人在看他们,把脑袋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阮知谦白嫩的脸蛋。
“去吧老婆,我在呢。”
阮知谦怕被孩子看到,轻轻推了他一下,送给他那个写着“胡闹”的眼神,跟在乔夏夏后面一起出去玩了。
孩子们非常喜欢阮知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老师的原因。他一来,三个孩子小鸡仔似的绕着他转。
“阮叔叔,你真好看。”说话的小男孩是陈家的孩子乐乐,刚才在饭桌上说阮知谦好看的就是他。现在又再说了一次,可见他真的是阮知谦的颜饭。
“乐乐,妈妈说不可以没礼貌!”另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撅着嘴说。
“这不是没礼貌,见到好看的人要赞美,我爸爸教的。”乐乐虽然长得和他爸爸很像,看起来却不是他老爸的气质——毕竟老陈也是个二货,乐乐看起来却很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