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同学越来越多，都在讨论运动会的事，林小满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向坐在第三排的体委。
　　他敲了敲桌子，道：“我想报交叉跳绳。”
　　“交叉跳绳啊……”体委想了半天，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个项目我打算预留给徐杰，他篮球打得好，弹跳能力不错。”
　　徐杰是班上的健身达人，浑身从健身房练出的腱子肉。
　　“可徐杰不是还没同意吗？”林小满说。他知道徐杰因为项目太多拒绝了跳绳。
　　“哎，怎么讲呢。”体委一脸抱歉道，“这要搁平时，你想报撑杆跳都没问题，但这次班导希望咱们班能冲个总分前十，有班级奖金可以拿……你懂我的意思吧？”
　　“可是我交叉跳绳挺不错，真的，说不定比徐杰好，不信我跳给你看。”林小满语气有点急。
　　隔壁班长看林小满突然认真了，连忙笑着解围道：“哎呀林小满，你还是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学霸好了，这种体力活就交给更合适的人来吧。”
　　这时，班导来了，大家纷纷坐好。
　　林小满回到座位上，一时上头的冲动也冷却了不少。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自己有多不对劲，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好像是故意不识大体，和人找茬赌气一样。
　　同学觉得他外表看上去不适合运动是故意的吗？并不是。体委为了班级荣誉想选个外表看起来强壮的人有错吗？也没有。
　　大家都是很好的同学，顶多偶尔说两句无心之言，根本谈不上恶意，只是在某些方面先入为主，觉得他肯定不行罢了。
　　周三晚上，伊铭泽缺席训练三天后归队，距离比赛也还剩两个星期。
　　5号篮球馆整天灯火通明，吴教练全程指导，每个人都摆出了最饱满的迎战姿态。
　　然而，平时最积极的林小满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的，看他们打球的时候时常会发呆，偶尔还会无意识做一些投篮的动作，被秦央调侃“天才小满哥要来抢饭碗了”。
　　虽然他最近情绪一直不怎么好，也不太笑了。
　　大家都以为林小满是学习太用功了，精力跟不上，只有伊铭泽隐约知道些原因，但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因素。
　　结束训练之后，伊铭泽从寝室返回篮球馆拿落下的手机，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篮球落地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个刻苦的哥们儿在加练。
　　然而推开门之后，他愣住了。
　　空无一人的球场上，林小满正毫无章法地投着篮，旁边是一推车的篮球，地上也滚得到处都是。
　　伊铭泽难以置信地走到林小满身后，同时，林小满回过了头，脸色有些说不出的难看，好像蒙上了比低落还深一层的东西。
　　“哥哥。”林小满说，“你教我打篮球，好不好？”
　　伊铭泽诧异了，林小满这么好静的小孩，怎么突然对篮球感兴趣了？
　　不过他没问出口，因为林小满素来上翘的唇角此刻平成了一条直线，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同意，这条直线马上就会耷拉成下弯的弧度。
　　他想想就觉得顶不住，立即捡起一颗球道：“行，你要想学，我教你。”
　　林小满点点头。
　　“你以前没碰过球，不懂球性，先从原地运球开始学习比较好，五指张开，掌心空出，手指发力拍球，像这样。”伊铭泽做了个示范，然后示意林小满跟他一起，完全忘了自己折回篮球馆是干嘛来的。
　　林小满上手之后，伊铭泽在旁边盯着，及时纠正他的小毛病，那语气和态度，简直比教篮球班的小朋友还温和。
　　然而拍球实在太枯燥了，在林小满的印象中，伊铭泽打球不是这样的，而是疾风闪电地过人，然后气势逼人地上篮。
　　“我还要这样拍多久？”林小满注意力一散，球就脱手了。
　　伊铭泽把球接住，递了回去，“等你不再完全依赖球的弹跳力，就算找到球感了。”
　　林小满抱着球，抬眼道：“我不想学运球了，教我投篮吧。”
　　“那好吧，先投篮。”伊铭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林小满开心就好，然后开始教林小满投篮的基本动作。
　　林小满记忆力超群，一遍就记住了全部的要领，然而自己投的时候，那球仿佛自己长了翅膀一样，一飞出去就偏离了方向。
　　二十次投篮，一球未中。
　　林小满的表情明显有点焦躁，额角淌出了汗珠，动作也越来越用力，像在发泄什么，球砸到篮球架上发出巨响，在空旷的场馆里回声不断。
　　这种死活投不进的情况其实不算少见，但伊铭泽看出来了，林小满的心思根本不在篮球上，不过，他既然答应了林小满要教他篮球，就不能出尔反尔，除非林小满自己喊停。
　　“怎么回事，我怎么投不进啊！”林小满喘着气急促道，不止是表情，连语气都变得焦躁不已。
　　伊铭泽嘴笨，说不出什么高级的话，只能安慰林小满这是正常的，然后又耐心地把基础动作拆解了一次，附带一些准头技巧，自己用慢动作不厌其烦地示范了好几遍。
　　“听明白了吗？要不你再来……”伊铭泽回过头，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没说出口。
　　不知何时，林小满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了球场角落的地上，场馆大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侧，眼圈是红的。
　　一米九的大个子抱着球，顿时手足无措，脑中只剩下三个字：要命了。


第34章
　　伊铭泽连忙把篮球扔了，两步上前，蹲下.身的时候却特别小心翼翼。
　　林小满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角落。
　　伊铭泽观察了半天，还好，没掉眼泪，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伊铭泽表面镇定，心里都快急死了，结果憋了半天就问出一句：“你还好吧？”
　　问完连他自己都尴尬了，眼看都要哭了，这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他想起一些异性朋友给他安的“臭直男”称号，他以前从不觉得这个形容是贬义词，但此时，他无比后悔当初没放下身段，多问一句“为什么”。
　　“是不是我刚才太严格了？”伊铭泽首先反思自己。
　　林小满摇摇头，过了许久，才极力用最平淡的语气把班会课发生的事情说给伊铭泽听，最后还刻意强调：“其实，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
　　伊铭泽盯着林小满粉色的鼻尖，心说可不是小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明明就是个子不高、身材不强壮呀，我就是有点洁癖，我就是性取向不是女生，从小到大也不太跟男生玩……”林小满苦笑着说，头垂得越来越低。
　　伊铭泽坐在一旁，听得皱起了眉头，他受不了平时那么快乐的小孩儿突然间低落成这样，字里行间好像看不上自己。
　　“所以你才不是别人啊。”他打断林小满的喃喃自语，“你是林小满。”
　　林小满一怔，仰头看向坐在身旁的伊铭泽，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兜不住里面细碎的水光。
　　“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小声说。
　　“问，随便问。”伊铭泽道。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不男人啊？不要紧的，你说实话就好。”林小满嘴上这样说，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成了拳。
　　“没，就是一开始觉得你偶尔像个小姑娘。”伊铭泽这人直惯了，也没斟酌，只是把最初的直观感受说了出来。
　　林小满点点头，却没有半分失落，他直觉伊铭泽并不是在像其他人那样调侃他、讽刺他，果然，伊铭泽说了“但是”。
　　“但是，没有任何一条准则规定男人必须孔武有力不拘小节，如果有人非要这样说，你就他当放了个屁。”伊铭泽向后撑着地板，降低高度和林小满对视，“其实阴柔细腻一点也挺好的，那是褒义的形容，性别不是局限，只不过女生更多拥有这样的品质。”
　　“真的吗？”林小满不确定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