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冬火(30)
怎么说呢?人生处处是尴尬。
我这人虽然算不上整洁,但真不是会把内裤随手乱丢的人,出门前着急,把晾晒完的内裤就那么扔在了床上,准备回来再收拾的,谁能想到,回来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呢。
“意外,意外。”我赶紧把那几条内裤团吧团吧塞进了衣柜里,“周老师,您坐。”
我从脱了大衣问他:“周老师,您是喝茶还是喝可乐?喝咖啡还是喝果汁?”
“你家有什么?”
“其实……”我说,“什么都没有,只有矿泉水。”
周含章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笑了,虽然他可能没那个意思,但我觉得这个笑充满了嘲讽。
“你喝水吧。”我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因为是合租,跟合租室友也不算太熟悉,所以平时下班回来都会习惯性地关上卧室的门,这会儿,夜深人静,房门紧闭,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气氛十分微妙。
我知道,我不应该瞎想,这太道德沦丧了,但我这人博闻多智,思维跳跃,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个这样的夜晚难免让我脑补出不同寻常的暧昧故事。
当然,我不是很想跟周含章暧昧,估计他也不会愿意跟我暧昧。
周含章坐在沙发上喝水,我坐在床上喝水,谁也不说话,我尽可能让自己的思路回到正常轨道上,愣是把这场面改写成了“老师家访学渣”的桥段。
满分一百分的试卷,学渣只考了五分。
班主任气急败坏地来家访,战争一触即发。
为了缓解尴尬,我打开了电视。
于是,这个夜晚,我跟我的客人周含章周老师一起看了十集方言版的《猫和老鼠》。
非常有情调,有情调到我一直在怀疑人生。
周含章在我家就这么蹭时间蹭到很晚,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躲债,不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终于,当我困得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开始晃悠时,他总算站了起来。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您走好!”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恨不得直接把这位哥,不是,这位叔从窗户顺出去。
周含章正准备穿大衣,看见我从床上滚下来,问我:“你很希望我走?”
“不是啊!没有啊!怎么可能呢!”这人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他哪里不对劲,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我说:“周老师,您不知道,我平时一个人住,孤独寂寥,难得有客人来,还是您这样的贵客,我怎么可能希望您走呢!”
快走吧叔叔!
我真的困死了叔叔!
我发现了,周含章这人就得哄着他,要不就不知道下一秒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似乎因为我的话心情不错,笑了笑,穿上大衣说:“太晚了。”
我点头,是,太晚了,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跟周公打扑克了。
“我从来不在外面过夜。”
他真的很不对劲!
我:“对,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周含章又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最后拿起他的钥匙,出门了。
我送他出去,但没远走,就走到电梯口,看着他进了电梯。
“晚安。”在电梯门关上前,他看着我语气十分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笑着摆手:“再见再见,晚安晚安。”
电梯门一关,我转身就跑,火速回家。
进门时看见我的合租室友在煮方便面,室友问我:“这是上次背着你去医院那人不?”
背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之前我病得要死要活时周含章是背着我出去的。
“你哥啊?”室友又问。
我呵呵一笑,故意逗他:“我哪有这么奇怪的哥,这是我干爹。”
室友手一抖,筷子差点儿掉进煮面的小锅里。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小跑着回了自己屋,“吃好喝好,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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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我知道,我应该改改自己这口无遮拦随时随地开玩笑的毛病,但……以后再说吧。
我逗完室友跑回卧室,毫不犹豫地拥抱了我的床和我的被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送周含章出门折腾了这么一趟把我的睡意给折腾没了,我抱着被子滚了好半天愣是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干爹”“干爹”“干爹”。
如果我是一个冲动型网络写手,那么这个时候我会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暗示,让我在这个夜晚创作一篇“干爹文学”,然而我不是,我是个只喜欢读以及在读的过程中放飞思维的读者。
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篇我绝对不可能动笔去写的小黄文的大纲,想着想着我就开始傻乐,觉得自己蠢透了。
差不多十二点多,我室友吃完了他过分香喷喷的方便面。
半夜吃方便面真的太罪恶了,我不是说他会长胖,我是说这对我很残忍。
我饿了。
依旧丝毫没有睡意的我挣扎着起来,纠结着要不要吃点什么,突然,福至心灵,或者说,突然之间我终于想起了正事儿——周含章的笔记。
周含章为了帮我掩盖忘了上班这回事儿跟我们组长撒了个谎,他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想办法圆谎,毕竟组长还等着我明天早上带着周老师金光闪闪的笔记本去上班呢!
完蛋。
我倒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再一次岌岌可危。
可能夜深人静真的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我开始脑补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样子。
躺着怪难受的,我摸过手机,又想到周含章没有手机可以用。
这真的是现代人吗?
如果我是纨绔子弟富二代,这个时候就应该连夜订购一台iPhone最新款快递到周含章家里,并且十分霸气地说:“男人,以后就用这台手机跟我联系。”
很可惜,我不是富二代,也没有穿越到霸总文学里的可能,我就是个精打细算每个月靠微薄的收入混日子的穷小子,本穷小子想问问周老师到底有没有可以拿给我交差的笔记都没法问。
很惨。
很忧愁。
我从床上下来,唉声叹气地走到桌边,拉开了我书包的拉链。
我记得里面有一包干脆面。
结果,我打开书包找干脆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我的书包里有一本不属于我的笔记本,就是外面两三块钱一本的很薄的那种横线笔记本。
公司有发过这种类型的笔记本,但几乎没人用,我可以确定这不是我放进去的。
我把那笔记本拿出来,刚翻开一页就忍不住倒在一边的沙发上狂笑起来,因为扉页上写着三个字——周含章。
我不知道周含章以前是不是也一直写手稿,但这些日子我跟他接触下来,他绝大部分时候写的东西全都是用钢笔手写的。
一部十几万字的小说。
一篇几千字的创作后记。
这个笔记本就是他给我的那本书的创作后记,而且看落款的时间,明显是昨天刚写完。
是他早就想写,甚至早就开始写,只是在昨天恰好完成?
还是说,他是在把书给了我之后才决定写这篇后记的?
我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原本就没什么睡意,这会儿更兴奋了。
周含章的字很漂亮,笔力千钧矫若惊龙。
他用钢笔,墨水是很有厚重感的墨蓝色,他在后记第一页写:创作是孤独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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