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是被闹钟吵醒的。
　　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拉窗帘，但屋内的光线依旧很暗，太阳掩在云团里，黄而斑驳的落叶显得毫无生机。
　　宋沅把闹钟按掉，看了一眼手机，他收到了许多信息，最下面的那条是沈风发的，时间卡在零时零分，语言简洁地祝他生日快乐。最花哨的是陈凯希，几乎隔几个字就要加上几个emoji表情，最后还配了一张嘟嘴的自拍，背景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在夜店。
　　翻到一半，手机震了一下，是司机到了。
　　宋沅简单地洗漱完，换了一身休闲装，走下楼梯。客厅比二楼的卧室温度低一些。昨天没有关严的酒柜门依旧半开着，宋沅换好了鞋，又折回去，把酒柜门关上了。
　　清晨的交通有些堵塞，高架桥上行驶缓慢，车子走走停停，宋沅觉得有点晕车，身子向后靠，闭上了眼。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车子在度假村门口停下，因为路可盈喜欢海，闻述包下了整片度假村用来办订婚宴。
　　海边的空气咸湿，宋沅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往度假村里走。
　　去宴会主厅的小道铺上了浅灰色的短绒地毯，路边半高的水缸里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浅粉色的气球系在灯杆上，随着有些大的风来回摇摆。
　　宋沅被风吹得七荤八素，终于进到主厅，宋沅一眼就看见站在梯子上，正在扯薄荷色缎带的闻野。把缎带系好，他就从梯子上下来，站在旁边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闻野垂着眼睛笑笑，只有一秒，就恢复如常。
　　宋沅正在发愣，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宋沅回过头，对上路可盈笑眯眯的眼睛。大概是正在试新娘妆，路可盈的假睫毛贴的很漂亮，根根分明。
　　“你怎么和闻野都来这么早啊。”路可盈冲宋沅笑笑，“其实也用不上你们帮什么忙，就是想让你们帮着看一下，看看有什么还需要改的。”
　　“蛮好的。”宋沅说。
　　“闻述也是这么说。”路可盈低着头，左手抚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圈，转了两下才说：“自己的婚礼，自己喜欢就行。”
　　路可盈看着宋沅：“你说对吧？”
　　宋沅没说话，路可盈也不在意，她转过身，对上看向这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个子高就是好。”
　　宋沅顺着目光看过去，闻野翘起的唇角落进他的眼睛里。
　　闻野没有过来的意思，路可盈瞧了一眼圆桌上的空花瓶，偏过头，有些无奈地对宋沅说：“你看闻述这个木头，花还没挑出来。”
　　宋沅没接话，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闻野，过了几秒，对路可盈说想去别的地方看看。路可盈胜利者的姿势已经摆的差不多了，她笑着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闻野所在的空间，氧气好像更丰沛了。宋沅顺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进到一小片花圃。因为天气太冷，花枝都光秃秃的，宋沅靠近了一些，趴着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是什么花。
　　“是洋桔梗。”
　　宋沅愣了愣，转过身，看见站在身后的闻述。
　　闻述走过来，站在宋沅身边，伸出手，碰了一下花枝：“夏天才会开。”
　　“开了会更好看。”宋沅的手搭在有些凉的铁栏杆上，笑着说。
　　“开了的话，你想来看吗。”
　　闻述的声音很小，小到宋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侧过头，闻述正在看他。
　　“——什么意思？”
　　闻述俯视他，过了一会儿，说：“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鱼养在浴缸里？”
　　嗓音很平，宋沅的心跳加快。
　　“宋沅。”闻述走过来，低下头，有些认真地看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上午十点零七分，闻野站在有些凉的风里，把垂在身侧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十点十三分，闻野坐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要去哪儿，他打了个哈欠，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
　　“都行。”闻野身子向前倾，脑袋抵着副驾驶的座椅，声音带笑的说：“都可以。”


第25章 烟花
　　枝干上拴满了用金色丝线系着的浅粉色气球，有一个松掉了，随着风飘得很高。
　　闻述低头看着宋沅，声音很低地对他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们可以试一试。”
　　宋沅愣了愣，他努力了很久的，就这样被闻述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身体的神经枢纽似乎出了问题，他不想哭，也不想笑，宋沅的心脏像是漏了气似的往下塌，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不是要——”宋沅听到自己很哑的声音，他顿了顿，才重新说：“可你要和路学姐结婚。”
　　闻述嗯了一声。
　　他用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的眼神看宋沅，然后对他说：“如果你愿意。”
　　“我们可以不告诉她。”
　　宋沅的手抓着栏杆，深色的铁锈沾在手上，宋沅很认真地抬头看闻述，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闻述。
　　闻述伸出手，很轻地圈着宋沅的手腕，把他的手从栏杆上拿开，垂着眼，看了一眼他沾在手掌上的锈迹。
　　没有要帮宋沅擦干净的意思，看了一会儿，闻述松开手，把有些紧的袖口纽扣解开了一颗，才接着说：“选择权在你，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听起来很体贴。
　　闻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叙述一件和他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他明明看着宋沅，可眼睛里却像什么都没有。
　　宋沅喜欢的人，在他生日这天，站在冬日寒冷的花圃里，说愿意和他在一起，夏天要带他来看花。在同一天，他的新娘正在隔壁的园子里试头纱，她笑的很开心，想要做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视线被另一根断了线的气球夺走，氧气堵在喉咙，宋沅盯着树杈上随风摇晃的半截金线，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自我欺骗的爱情。
　　闻述站的很直，等待宋沅的回答。
　　坏了好久的灯重新亮了，光线充盈，照亮了斑驳脱落的墙壁，角落又黑又黏的淤泥，所以他走过去，把灯关掉了。
　　“我不愿意。”宋沅听见自己说。
　　钟楼的铜钟敲响了十三下，过了一会儿，宋沅接到了陈凯希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很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刚刚睡醒。
　　“生日打算怎么过呀。”
　　宋沅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没想好。”
　　“哈，我就知道！”陈凯希的声音提高了些，“还好我提前包了场子，一会儿地址发你手机上啊。”
　　宋沅愣了一下，他没什么心情过生日，但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对面已经挂断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提示音。
　　宋沅坐在侧厅的台阶上，看了一眼手机，刚刚有人说闻野走了，但闻野并没有告诉他。
　　他可能还在生气，宋沅这么想。
　　把手机拿在手里，宋沅抬起头看向主厅，视线透过白色拱门，缩成了一个很小的圆圈。穿着牛仔衣的工人正在摆凳子，白色的绸带落在青绿色的草坪上，像一块陈旧的伤口。很快，穿着裙子的路可盈出现在圆圈内，她转过头，和身后人说话，眼睛弯下去。
　　闻述的脸，也一点一点出现在圆圈里，他好像也在笑。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宋沅看了一眼，是陈凯希发来的酒吧地址，他站起来，没有怎么犹豫，离开了宴会现场。
　　陈凯希包下的酒吧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天刚暗下去，挂在水泥门板上的LED灯牌便亮起来，五颜六色的，亮的人心慌。
　　一推开门，巨大的音乐声便笼上来，带着要把耳膜震破的架势，毫不留情。虽然宋沅不太喜欢，但吵闹和噪音让他暂时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可以一头扎在水里，活的不清醒一点。
　　宋沅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端着一杯没怎么喝的气泡水，不知道在看哪儿。
　　陈凯希端着酒杯，坐在宋沅身边，挂在小臂上的手镯发出相互碰撞的响声。
　　“好歹也是为你办的，你自己缩在这儿算怎么回事。”陈凯希一边说，一边拿着杯子，碰了一下宋沅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