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你绘图习惯要改，概念图可以天马行空，但是要打版的图是尺寸一丝都不能错的。还有名称也好好记一下，不能乱写。”
　　“哦哦，好的，我下次一定改。”
　　“裴隐要是问起我有没有给什么人打电话，你说不知道就行了。”
　　Bobby本来还要答应，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师叔，你知道……”
　　“他要是能忍得住不管我，他就不是裴隐了。”苏容淡淡道。
　　Bobby作为被抓个正着的“眼线”，也不意思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作惭愧状，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反应了过来。
　　“师叔，你盯着手机，是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六……”
　　他不敢说下去，因为苏容竖起手指，给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但Bobby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下去。
　　“你千万别打，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他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围着苏容打转：“你不知道，上次我有个师弟不知道，到处问这个，被我师父知道了，现在还没接到戏呢。再说了，九楼那边……”
　　圈子里化妆师记辈分记得这样清楚，Vincent几个徒弟，全部被他们掰着手指数出来，像葫芦娃一样如数家珍，从征战奥斯卡的Adam，做电视剧的余超，易霑，李景华，裴隐，然后是苏容。
　　裴隐是老五，苏容是老七，中间空着一位。提也不能提，像个心照不宣的忌讳，哈利波特里的伏地魔，带着隐隐的恐怖气氛，所以更显得传奇。
　　他不在圈内，也不在人前，Vincent的徒弟一个个功成名就，Bobby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悄悄找过他的痕迹，然而圈子里出名的化妆师，没一个对得上的名号的。直到后来被师兄神神秘秘地告知，说他已经改了行。
　　据说他伤透了Vincent的心。Bobby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原因，Vincent虽然脾气坏，但自己就是个偏门人物，做事天马行空，徒弟一堆gay，招摇过市也没事，那人到底能闯出多大的祸？能被逐出师门去。
　　他猜了无数理由，抄袭，背叛，吃里扒外，或者干脆是忍不了了像Vincent后来的某个徒弟一样自立门户，但都不是。
　　后来有次他跟着裴隐去了个庆功宴，正卯足劲吃侍者盘子拿来的生蚝。他师兄忽然戳戳他，他回头问怎么了，他师兄不说，但他一转头又戳，他被戳得发脾气，他师兄见他如此不懂行，只能附在耳边告诉他：“看那边。”
　　他顺着师兄指的方向看过去，宴会的角落里，坐着个年轻人，清瘦苍白，非常漂亮的一张脸，头发留得有点长了，衣服穿得很随意，但一看就是同行，而且是厉害的同行，能把简简单单一件衬衫穿出风骨来。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也是疲惫中透着点心甘情愿，而且有种礼貌的落寞。
　　他还没反应过来，问：“那是谁？”
　　“还问。”师兄低声骂他：“上次是哪头猪跟我打听他来着。”
　　Bobby如醍醐灌顶，那一瞬间，所有的传闻都串在了一起，年轻，天才，傲气得很，自甘堕落，伤透了Vincent的心。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说他伤透了Vincent的心呢？”
　　“你是傻逼吗？圣马丁毕业，比咱们师父还厉害，毕业直接跑去给人家当保姆了，还不够伤心。你那些十八线朋友嫁了你都跟奥黛丽赫本退出影坛一样，这可是真正的天才，当年还压Adam一头呢，要是你是Vincent老师，你不气吐血？”
　　“他给谁当保姆了？”
　　“萧肃啊，除了他还能有谁，不然你以为萧肃这几年怎么又有电影出来了呢。说到底还是一换一，也只能算不亏吧。”
　　-
　　苏容把还在吱哇乱叫的Bobby赶了出去。
　　年轻人总是过分夸大个人的作用，觉得说一句话，做一件事，世界就会不一样。其实这世界更像个庞大的机器，自有它的运转规律，每个人都不过是置身其中的蚂蚁，顺着走尚且会天有不测风云，想要对抗更是蚍蜉撼树。
　　他说的那些不能打电话的道理，苏容比他更清楚。
　　裴隐真正发飙的样子，苏容也有许多年没见到了。
　　不过Bobby都能猜到他是要打电话求助了，恰恰说明事情已经没有别的路了。这道理就像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敌人找一个武器来打你，你就得找一个更厉害的打回去。
　　乐子佼不行，就再往上找，上一代导演多半隐居海外，偶尔还在的也都高不可攀了，也只剩一个萧肃了，恰恰又是他能请动的人。
　　博谊是整理好了内部，蓄势待发，选秀节目、素人综艺全部安排上了，现在只差一个顶级流量来撑场子了。
　　打到这时候，营销手段都已经是花架子了，只有硬碰硬，人脉碰人脉，作品碰作品，资源碰资源，Rita在的话，也会费尽心机骗自己去找这条路子，现在少了Rita这一步，更好。
　　下午黄蕾见他发呆，问他，他说在等，黄蕾问他等什么。他说：“我在等Rita忍不住。”
　　他不是没怀疑过Rita是看到博谊和陆赫勾勾搭搭，猜到这一步，所以故意退休，让自己来顶，等事情平了，她再来收割胜利果实。这揣测有点阴谋论，但是以Rita的一贯行径，也不是没可能。
　　苏容是见识过她的风格的，说是不择手段也不为过，哄骗也好，威胁也好，对着尹奚撒泼打滚也好，还有佟晓佳被骗得那样惨，她好像一点心理障碍没有。
　　他等到九点，拿起了电话。
　　他还是不如Rita，他很难过心里那关，打这个电话，他倒不怕Vincent生气，没被惯过的人很难懂这种信任，先斩后奏肆无忌惮。裴隐那边也是管太宽，最难的地方，在怎么跟林飒开这个口。
　　当年李景华的事之所以气坏他们，因为他们都从景华身上联想到了林飒，萧肃的电影女主总有一个固定形象，是有原型的，这些年来，媒体从小报变成网媒，一直没变过是每年都回顾一番萧肃的电影史，然后延伸到他现实中的感情，骗人一番热泪。
　　活人如何赢得过死人呢？
　　而他们都输给过林飒，才对他这样自甘堕落不能释怀。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林飒大概有六七年没换过这号码，一直在等他们打电话给他，终于等到了，是来求他帮忙的。
　　苏容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第55章 希望
　　黎商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连着两天大夜戏, 拍到上午, 睡一整天, 不过明星日夜颠倒常有的事, 何况他向来身体好得好, 也是因为电视剧导演胆子小，他的粉丝天天恩威并施，餐车不停往剧组送，但要是路透消息蹭破点皮，顿时闹得要把导演撕碎了。要是送到电影剧组去就不是这个待遇了，受伤家常便饭，陆赫手上就血债无数，叶岚的腰, 夏铮的腿，想从他剧组囫囵走出来都难。
　　他一醒来就看见了苏容。
　　工作室的人都知道, 轻易不要在他睡觉时打扰他, 倒不是因为他有起床气，而是他睡觉也特别敏锐，有次在沙发上打盹，一个女孩子落了份文件在休息室, 怕吵醒他, 脱了鞋进去的，蹑手蹑脚，刚走到他头边, 他直接弹了起来。他倒没说什么，那女孩子被Rita一顿骂，差点没骂哭。
　　但苏容显然不是刚坐在这了，他竟然睡到了自然醒。
　　房间灯没开，苏容抱着手坐在单人沙发扶手上，整个人沉默而安静，像是在思考，黎商睡前刚好是网上消息刚出来的时候，黄蕾正满世界找苏容，找不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苏容以为他不知道。
　　“博谊想要你的位置，找了陆赫给他们站台，正在造舆论，夏弋那边也有份。”
　　再凶险的局势，也不过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事。尽管这背后的态势如此复杂。黎商和夏弋一直边界清晰，夏弋亲和，黎商高冷，夏弋的快消和大众品牌代言最多。毕竟有个国内收视率第一的综艺常驻，拍的剧也国民度高，连中老年人也对他印象极好，购物APP，连锁快餐、牛奶、零食……在这上面赚得盘满钵满，黎商代言却都是些珠宝品牌、手表、时装买手店，时尚形象一直很好，随便什么奢侈品牌开幕，过去站一站就是七位数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