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爸爸们希望你做个好人(22)
那只猫一直坐在手帕上喵喵叫,眼睛闭上了,没一会儿就低头去舔馥碗的书。
少年便把猫布团“提”了出来,放在干净的石椅上,又摸了一条备用的同色手帕,兜头盖到小猫身上。
小黑猫脑袋上顶着手帕,迷茫地扭了扭头,嗅到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又趴了回去。
一人一猫就那样窝在石椅上,猫趴着,馥碗蹲着。
外面的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馥碗看着,突然想起刚刚傅行知说的话。
“找不到你的监护人”、“你不是自然出生的”、“身上有很多人的基因”……
十岁的时候,地牢里的研究员有一次看着他从井里爬上来,跟旁边的老头说:“四代工具人绝对是实验体里面情感最为稀薄的,我们完全排除了他和基因提供者接触的可能,他身上混杂的基因越多,就越没可能回到人群里去。”
老头问:“基因提供者知道他的存在吗?”
“知道。”研究员说:“但他们找不到他。一旦四代工具人成年,他的那些从没见过面的父亲,基本也都成家立业,有了各自组建的家庭,他就是真正意义上完美无缺的工具人了。”
“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老头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有一瞬间的悲悯。
他们俩以为馥碗听不懂,又有绝对的把握让工具人听话,自然从来不会避着馥碗。
可馥碗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他明明在夜间活动,白天当黑夜,黑夜成白天,却一直坚持用正常的24小时制式时间来衡量他的生活,就因为始终坚信自己是个人。
他无视所有的父亲,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存在,因为没有必要。
不是正常出生的,无亲无故,摊开来讲,就像所有便宜爹凭空多了个拖油瓶,他们或许结婚了,或许有了自己的孩子,总归不一样,馥碗不需要。
雨下得大,路上都没有人,馥碗想等雨小一点再走。
他垂下眸,纤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桃花眼,似乎又开始发呆。
可前方传来的叫骂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份寂静。
馥碗木着脸抬头,前方的雨幕里,一个穿着承华高中校服的黄毛男生正不耐烦地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身边的妇人。
那妇人面色发黄,一米五几的身高,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了,正奋力撑着伞给男生挡雨,一只手还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布。
馥碗侧过头,灵敏的耳力很快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总买这些烧鸭肉干嘛啊?天天都是这些菜谁吃得下?我自己不会点外卖吗?你一来,我午睡都没得睡,还要躲别的同学,真丢人!”黄毛男生越说语气越恶劣。
那妇人眼睛发红,却勉强微微笑着,说:“上次你在家不是说想吃烧鸭吗?妈是怕你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才多买了点,外卖吃多不好……”
“行了行了!我今天不想吃,你拿回去!”男生说着摸了根烟出来,点了就开始抽,又说:“你赶紧回家,等会儿午休结束我哥们该出来了,要是让他们看见你,我脸往哪儿搁?”
男生说着就从妇人的手里把一叠纸币抽走,塞到口袋里,走了出去,撑起自己手中的雨伞,头也不回地往学校的方向走。
馥碗安静地看着那妇人低头抹了两下眼睛,又撑着伞缓缓走远。
他忽然觉得心情差得不行,脸色也冷到了极点。
身边的小猫仿佛感觉到他的暴躁,怯弱地喵了一声,不安地坐了起来。
馥碗瞥了它一眼,伸手连猫带手帕一块包起来,放进书包,只在最靠下的地方留了个细小的口子让猫透气,这样就不会让雨水跑进去。
他径直站起来,背起书包走进雨里,直接往刚刚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视野里就出现了黄毛男生的背影,那个人正撑着伞站在路边打电话,嘴里骂骂咧咧的,甚至说了一句“你真以为老子没钱?信不信晚上我就给校花包烛光晚餐?”
馥碗眉眼冷漠地从男生身边擦肩而过,却在刚好错开一步的时候,被对方拽住了手腕。
那黄毛本是忙着打电话约校花,骤然看见馥碗这么一张脸,人都懵了,也顾不上去分辨性别,先扯住美人摸几下再说。
可馥碗打的就是收拾他的主意,在被拽住又即将被摸脸的一瞬间,细瘦的手腕一扭挣脱对方的钳制,紧接着那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手便五指成爪,迎面狠狠掐住了男生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举了起来。
下一秒,瘦骨伶仃的手一使力,猛地一抡竟是把一米七多的男生掐着脖子重重地砸到了水泥地上,溅起一阵细碎的水花。
这一下用力巨猛,直接把人砸懵了。
可那男生明显也是打架惯了的,只晕乎了几秒就凶性大发,气得红了眼,迅速爬起来抡着拳头往馥碗身上砸。
馥碗身手敏捷,对方杂乱无章的攻击根本碰不到他,行动间漏洞百出,反而被馥碗揍了几拳,踹进雨水滩里哀嚎。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找那男生的几个同学看见,小弟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冲过来对着馥碗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只有一个看起来比较胆小的男生一见这架势,瞬间吓得跑回去喊学校保安了。
馥碗打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揍人的时候还是一个躲闪不及被打了一拳,一边脸很快就青了。尽管这样,那几个小弟最后还是一个个被他踹回了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没两分钟,几个保安就跑了过来,见馥碗和那几个学生都穿着承华高中的校服,只当是学生吵架互殴,忙勒令他们回学校,又打电话给了教务处。
馥碗倒是很配合,也没跑,跟着去了教务处,脸上神情冷静得很。他打了人,就没想过逃避责任。
教导主任一见到他就脸色发青,完全没想到打架的会是老师们看好的天才学生。
学生打架,几个欺负一个,本是可以定义成校园霸.凌,但偏偏理论上会被欺负的这个单方面碾压性殴打对面,监控里还是他先出的手,能怎么样?除了请家长记过警告一条龙,没别的办法。
馥碗一开始还很平静,但在听见教导主任对着一个男人说“您的孩子馥碗”的时候,眸色就冷厉了起来。
于是,等到电话里的“家长”压抑着咳嗽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了臭着脸站在角落的馥碗。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看起来漂亮却狼狈,书包背在前面,拉开的拉链中间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巴掌大的小猫仰着脑袋喵喵喵直叫。
少年神色淡漠,正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乱叫的小猫。
似乎是听得烦了,他便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在猫脑袋上,微微一使劲,那猫就四仰八叉地栽倒在软绵绵的手帕堆上,又锲而不舍地爬起来,继续叫。
“顾先生稍等。”
身边的秘书说着就要上前敲门,男人却伸手拦了下来,忍下脱口而出的咳嗽,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拐杖,直接从轮椅里起来,身着唐装的高瘦身影就那么一步步朝门里走进去。
先是开门声,随后是轻巧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馥碗抬起头。
四目相对,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沉默地看着彼此。
馥碗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情绪,他刚刚就该直接回家。
不,当初就该把放在罗域那的户口本偷出来烧掉。
第22章 他想要罗域过来
不算安静的教务处办公室内, 高挑消瘦的少年形容狼狈, 却神色淡定地站在墙角, 一脸的漫不经心。
馥碗还是个小孩, 又要读书, 户口本上必然要有监护人。他一直知道户口本上有个爹存在, 却从来没问过对方是谁。
大抵过惯了地牢孤独漫长的生活, 他已经失去了与生俱来对于亲情的依赖和向往。
因此,当只活在户口本里的爹走进门, 馥碗用和男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瞥了一眼对方,就微微抿起唇,不耐地挪开了视线。
瘦骨伶仃的手指又点到小猫脑袋上,少年坏脾气地把猫软软地戳倒,就像小朋友在和会叫的玩偶一块游戏一样。
他想打电话给罗域了, 可手机没有电。
这样想着,少年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从离开地牢开始, 馥碗就一直表现得非常叛逆倨傲、不近人情,甚至攻击性极强。
他一直给人一种蔑视正常人际关系的观感, 对所有正常的交流不屑一顾。
可面对罗域的时候,他看起来会稍微放松一点, 面对没有心机的同学老师时, 他又似乎保持着礼貌。
这样游离于正常社交边缘的态度,到底让学校的老师感到非常头疼, 起码, 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馥碗交流。
在自称家长的男人进门之前, 教导主任正在耐心地询问馥碗刚刚打架的原因。
可惜,少年从头到尾只冷淡地说:“看他不爽,就打了。”
这又是什么理由?教导主任扶额,心想这种话要是给被打学生家长听见了,还不得气得上天。
老师们束手无策,这会儿骤然见到了闻名南城的顾先生顾晏,简直仿佛看到了救星。
教导主任忙让秘书给男人搬了椅子,请人坐下。
“顾先生能亲自过来真是太好了。”教导主任语气中带着尊敬,那明显是面对有相当威望的人士才会有的态度。
顾晏闻言温和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过去,只说:“辛苦你们了。”
教导主任见这架势,只得说:“馥碗的这件事情,我们已经通过学校附近的监控录像看了经过,也问了这几个孩子,被打的那几位学生一口咬定是馥碗找茬,可录像显示又不全然是那样,您可以先看看。”
主任明显是想公平公正地解决这件事,便主动打开了监控视频。
顾晏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馥碗,转过身,走过去看着开始播放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