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流(36)
于是他立即放软了态度,好言好语地和贺与行说道:“与行,与行,这是爸爸借的钱,爸爸有钱了马上还给你们。”
“你还回来!”贺与行很清楚,这钱要是被贺军拿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叫贺军救命的钱?不过是贺军的赌资罢了。而贺与行刚工作,实习期薪水微薄,他还每天熬夜画兼职的图纸,才能勉强维持自己和祝雪的生活。
他将自己所有收入交给了祝雪,没想到转手就被贺军抢了去。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别碍事!”贺军眼见自己口袋里的钱就要被贺与行抢回去,索性一拳揍到贺与行的眼睛上,趁着贺与行吃痛松手之际,赶紧跑远了。
贺与行捂着受伤的眼睛,眼泪缓缓从指缝中浸了出来——不是因为受伤和疼痛,而是因为无力和绝望。
他不能指责自己的母亲,如果他是一个强大得足以让祝雪依靠的男人,祝雪就不会在贺军面前再三妥协,都是因为他太无力,才会连同着祝雪一起被贺军反复伤害。
可是他能怎么办?这个问题,只会显得他更加无力。
在他自暴自弃得几近崩溃时,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迟忘不满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下班就给我打电话吗?你到底有没有关注我?我已经获胜十几个小时了,你白天要上班也就算了,下班时间怎么还不来祝贺我?”
“我……”贺与行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带着哭腔,赶紧闭了嘴。
尽管如此,迟忘还是听到了他的哽咽,收起了指责的情绪,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贺与行擦干眼泪,摈弃掉悲伤和失落,强行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有事,恭喜你,看来我要准备采访你的稿子了,总冠军。”
他不说,迟忘便不问,留下一句:“好好准备,不准有不三不四的问题。”便挂断了电话。
尽管迟忘全程都是凶巴巴的,贺与行却莫名感觉到了安慰,心里的悲怆也消散了几许,再抹了一把脸,确认脸上没有泪痕,才乘上电梯回家。
一推开门,贺与行就发现祝雪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低声啜泣,贺与行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却不愿起身,拽着贺与行的手臂哭道:“与行,妈妈知道对不起你,但是……但是他始终是你爸爸!他欠了高利贷,还不上钱会被那群人弄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贺与行眼神迷茫,但声音温柔,宽厚的手掌缓慢地抚着祝雪的背脊,给予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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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贺与行没有回自己家,他虽然无法责怪祝雪,却也感到无法坦然面对。
所以径直去了迟忘的住处,没有料到,刚到楼下,就看到一个蜷缩的消瘦身影,贺与行想避开,对方已经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趔趔趄趄地扑了过来,哽咽着问道:“迟少爷在家吗?”
“你是谁?”贺与行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对方张着嘴,踟蹰半晌没有想到合适的回答,最后只能说:“你可以告诉迟少爷,文阳找他吗?”
贺与行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听过“文阳”这名字,但看对方虽然哭花了脸,也掩盖不了五官的精致明艳,衣着也整洁讲究,只是称迟忘为“迟少爷”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迟忘的朋友们都叫他“小少爷”,也就将文阳一起归为迟忘的朋友了。
“迟忘人在美国,现在应该没有起床,先进屋坐一会儿吧,晚一点我给他打电话。”贺与行猜想他是和迟忘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才不能自己联系迟忘,索性做一次好人,万一两人之间是什么误会呢?
文阳点了点头,跟着贺与行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悄声哭泣。
贺与行见他着实伤心,又不懂该如何安慰,只好去给他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说道:“喝点水吧,不然会脱水的。”
“嗯。”文阳点点头,尽管泪眼朦胧,端杯喝茶的姿态却优雅又乖巧。
贺与行看在眼里,没来由的感到了怪异——那是像被刻意训练出来,表演给人看的动作。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贺与行赶紧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又问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晚餐吧。”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你。”其实文阳已经在这里粒米未进的等了一整天,但他不想再麻烦贺与行,所以拒绝了贺与行的好心。
贺与行看他伤心成这样,也不像有胃口吃饭的人,但人不吃东西,总是撑不下去的,于是转身走到电视柜,蹲身拉开抽屉,翻找自己备给迟忘的零食,“那我给你拆点零食,配着茶吃。”说完,挑了一袋花生和果干,准备站起来。
嘭——啪啦——
倏然的天昏地暗让贺与行撞上了电视机旁的唱片架,几盒光碟从架子上掉了下来,发出声响。贺与行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失眠了一夜,今天也没有吃任何东西。
“没事吧?”文阳起身,准备过去扶贺与行一把。
“没事,你坐着吧。”贺与行缓过了头晕,赶紧又蹲下去收拾地上的光碟。
这时,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文阳,又认真确认地看了一眼碟盒的封面——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但他可以分辨出,这不是文阳,因为文阳的长相明显更稚气些,还带有少年的天真,而封面上的人,眉眼之前无限风情,是个活脱脱的妖孽——那是谈絮。让他更为震惊的是,谈絮居然是GV艳星!
避免文阳见到这些光碟后尴尬,贺与行赶紧全部收拾好,塞回了碟架上,然后故作镇定地回到沙发坐下,替文阳撕开零食,推到他面前,说道:“吃吧。”
“谢谢。”文阳对贺与行的了解都是来自于迟宴的只字片语里,迟宴厌恶这个靠近自己弟弟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文阳便也以为贺与行是个坏人。没想到,贺与行居然会如此温柔体贴,就算自己是陌生人,他也照顾得面面俱到。于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怪不得迟少爷说什么也要留下你……”
“嗯?”贺与行听得一愣,还没来得及问文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道冷得刺骨的声音已经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本该远在美国的迟忘,突然回到了家里。
第三十八章
尽管贺与行才刚认识文阳,和文阳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迟忘杀气腾腾的注视之下,居然心虚得真的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迟忘的事情一样。
幸好,在贺与行手足无措试图力证自己的清白时,文阳突然起身拽住迟忘的手腕,声泪俱下地说道:“迟少爷,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您告诉迟总,我以后绝对乖乖的不管他的事,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偶尔见见他就好,迟少爷,求你了……”
迟忘见到在家里的人是文阳,心里那股怒火被霎时浇熄。毕竟文阳对迟宴的爱慕,是他所亲眼所见过的,就算没有之后那番话,迟忘也不会觉得他能跟贺与行搅在一起。
心惊胆战的贺与行在一旁听完文阳的哭诉,也勉强理清了文阳和迟忘的关系——“迟少爷”是指迟忘,那“迟总”自然是指迟忘的大哥迟宴,文阳应该是迟宴的恋人,现在分手了来找迟忘寻求和好的机会……只是,贺与行记得,迟宴已经四十岁了,文阳看上去最多刚成年,两人谈恋爱,年龄差是不是太大了些?
迟忘没有回答是否愿意帮他,在沙发上坐下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这个问题让文阳和贺与行皆是一愣,毕竟贺与行以为文阳是迟忘的朋友,从未怀疑过文阳是通过不正当途径知道的迟忘的住址。而文阳更是连哭泣都止住了,满脸藏不住的恐慌,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之前……迟总处理您被偷窥那件事的时候,我和迟总在一起,所以推测出了您的住处……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说着,他的眼泪有溢出了眼眶,晶莹的水痕挂在精致的面颊上,倒真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风情。
只是迟忘完全不受用,冷漠地拒绝:“你走吧,我不会帮你。”
至于文阳贸然来找他这件事,他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就算文阳知道了他的住处,如果没有贺与行带他进屋,他也进不来——想到这里,迟忘瞪了“滥好人”贺与行一眼。
贺与行理亏,不敢多话,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任由迟忘处理这件事情。
文阳明显没有料到迟忘如此不近人情,眼泪倏然像是决了堤,好在他的修养不至于让他像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般哭闹不休,只是小心翼翼地在迟忘身边坐下,哽咽着试图说动迟忘,“迟少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但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想向迟总道歉,但他完全不给我这个机会,我联络不上他,去家里也找不到人……就拜托您和他说一说好不好……”
迟忘的眼眸浮现出一抹好奇,问道:“你做了什么?”
“我……我因为迟总去别的情人那里……闹了脾气。”说到这里,文阳哭得更伤心了,迟忘拿了两张纸巾给他,等他擦完了眼泪,稍微平静了一些,继续说道:“是我不知好歹了,我一直知道那些人的存在,我也知道,我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但和迟总在一起久了后,我以为我自己是特别的,渐渐的就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逾越了……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我只想在他身边跟着他而已……”
听到这里,贺与行总算明白了。哪里有什么谈恋爱,文阳不过是迟宴包养的小情人之一而已。早就听说了迟宴的风流史,只是从来没有他情人的照片流出,贺与行一直以为那些都是谣言,没想到,今天能够亲眼见到迟宴的情人,还证实了那些捕风捉影的只字片语的真实性。
迟忘好像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扒了扒自己的额发,问:“你见过我大哥的情人们吗?”
文阳摇摇头,不知道迟忘为何这样问。
迟忘若有所思地看了文阳一眼,“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但告诉了你,你就对我大哥死心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文阳的心脏却像是被千斤的铁锤狠狠砸了一下,痛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秒。
“是什么事……”文阳的声音在颤抖,他想拒绝知道迟忘将要说出的真相,他有预感,有些事情,一旦挑破,他就连做梦的权利都失去了,但继续自欺欺人……迟宴也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