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王冠[电竞](28)

　　可这还不是最难的。
　　洗澡之前，他可以先去卫生间解决排便问题，大便简单，因为轮椅中间有一块可拆卸的板子，拿掉后，把便桶放到轮椅下面，像蹲马桶那样就可以顺利进行。
　　问题偏偏在于小便。
　　他已经失禁两年，即使早晚导尿，也还有可能漏，为防万一，必须穿纸尿裤。
　　这种事又如何启齿呢。
　　平时他在卫生间擦洗完，膝盖披条毛巾，自己挪回床铺，还能盖被子慢慢穿。
　　可到了澡堂，就难免尴尬了。
　　所以，如果不是季天主动提出，夏凉宁愿躲在卫生间里，一次一次擦洗到夏天，弄出一身痱子，也绝对不开口向队里请求帮助去澡堂洗澡。
　　⚹
　　澡堂，水声泠泠。
　　季天帮夏凉取下花洒，把浴巾挂在两边的挂钩，然后自己就站在隔间门口，边吹口哨边玩手机，挡住一切乱七八糟的好奇的目光。
　　“谁他妈吹口哨！”
　　“你爸爸。”
　　“催命啊？！艹！”
　　口哨停止，转为歌声。
　　“你-存-在——喔-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季天打开了最近流行火爆的全友K歌，整个浴室的混响效果听起来非常棒。
　　夏凉悉悉索索脱掉衣裤。
　　哗，水流喷洒出来。
　　地面一圈一圈泛开细小涟漪。
　　雾霭蒸腾。
　　夏凉长舒一口气。
　　水流淌过皮肤的感觉和用毛巾擦洗是完全不同的，他能感到血液的共振，心灵的荡涤，就在这一瞬，仿佛有万马奔腾，把所有不干净的都冲得远远的去了。
　　沐浴露也比香皂更多泡泡。
　　又香，又滑，又舒服。
　　夏凉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夏凉像一条干渴许久的鱼突然回到了浩瀚的海洋，没忍住，就多游了一会儿。
　　“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咦咦-咦-咦-咦——你！存！在！我……”
　　季天一口气没喘上来。
　　“夜神，你还没洗完啊。”
　　“嗯，差不多了吧。”
　　“那我进来啦。”
　　“等一下……”
　　浴巾撩起，季天进来了。
　　夏凉吓了一跳，慌忙拿毛巾捂住鸟儿，但手一滑，还没拆出的纸尿裤就掉了。
　　季天捡起来，愣了两三秒，突然迸出一串笑来。
　　夏凉低着头。
　　“你给我。”
　　“哈哈哈——”季天笑得脸都红了，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笑够没有。”
　　夏凉拽过来，捏得紧紧的。
　　“不是，你之前就因为这个不肯来澡堂，非要霸占卫生间啊。”季天一手撑着墙壁，“突然觉得我白和卫欣打架了，你这算什么，都是男的，谁没见过啊。”
　　夏凉说：“你见过？”
　　季天说：“没有。”
　　“啊！！”夏凉噗嗤一声，也笑了。
　　他大概知道季天在笑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就是想发笑而已。
　　碎玻璃踩着固然疼，但把它们拼凑起来放到阳光下，又能折射出奕奕的色彩。
　　伴奏欢快地响着，没有人唱。
　　夏凉拆好纸尿裤，任季天托抱着自己，终能安安心心地包住腰臀，穿得妥当。
　　⚹
　　洗澡这个坎儿，便这么迈了过来。
　　夏凉和他的二十一个英雄一样，仿佛重获新生，彼此习惯了错综复杂的连招。
　　赛前的这段日子，好戏不断。
　　张鹏程屡屡借着交流的机会去一队，却因为没有看见米亚，屡屡失望而归；卫欣把绿色吉他卖掉，然后，用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分期首付，买了一块手表；而林日升则很高兴他把和季天双排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每天都抓住季天刻苦练习下路组合，直到赛训室关门。
　　大家各有绝招，全都适应了新的版本。
　　三月初，KL一队出征NPL。
　　二队在紧张的气氛中保持训练，终在中旬等来了官方和俱乐部的正式通知。
　　11日上午，十点。
　　张明辰和冼时初领着队伍往艮山门方向出发，去与沪城派来的大巴回合。
　　夏凉坐在车里，隔着玻璃往外头望。
　　春色正好。
　　“扬帆，起航。”


第20章
　　 艮山门
　　杭城的形象大使
　　艮山门车站。
　　赛事方的大巴车按时抵达。
　　司机搬行李，全员原地休息。
　　夏凉跟着队伍，队伍跟着张明辰。
　　张明辰说：“你们的冼教……”他回头看了一眼，冼时初已经爬上大巴了，整张脸贴在玻璃上，一副睡死了的模样。张明辰摇了摇头，继续说：“一句话，比赛方面的事情，冼教说了算，生活方面的事情，我说了算，听明白了吗？”
　　全体队员：“好的！”
　　“好，你们跟我来一下。”
　　张明辰趁司机搬行李的空当，领着包括替补的八名队员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绿化公园。
　　石碑刻着「艮山门」三个大字，北望，细长的运河在春花烂漫的两岸间流过。
　　空气中弥漫花香。
　　张明辰说：“认识好几个月了，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的，KL的箴言是什么？”
　　季天说：“什么叫箴言？”
　　张鹏程说：“傻啊，就是经典台词。”
　　季天说：“经典台词？One Piece！”
　　夏凉说：“八千里路云和月，不忘初心。”
　　“很好，就是这句。”张明辰说，“知道KL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句箴言吗？”
　　夏凉摇了摇头。
　　张明辰说：“鹏程，你是杭城人，你说。”
　　张鹏程啊一声，抬头望了望天，回道：“对！这是岳飞写的，励志收复中原！”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张明辰在公园里找了几块漂亮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地发给所有人，“把手机收一下，很快，就三分钟的事情。”
　　夏凉盯着掌心的白色石头。
　　张明辰说：“先朝之人曾在封城建造一座极致奢华的园林，名为艮岳，所用的石头，大部分出自杭城，就是从这条河上运走，然而，贼寇猖狂……”
　　杭城是一座底蕴深厚的城市，从这里望去，不只有楼宇和马路，还藏着一片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湖水，一座经年香火不绝的寺庙，甚至，连破茧中的几款皮肤都与那段爱情传奇有关。同时，杭城也是一座悲怆凄美的城市，华夏民族曾在这里酝酿出「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璀璨文明，却终其一朝，北望中原而不得。
　　KL成立的初衷，便是捡起杭城的一块太湖石，运到梦想原本应抵达的艮岳，这个过程很艰难，前有「诸神」项目负重前行了十年，到如今，光荣的使命终于交到了「破茧」项目的手中，他们，就是继往开来的一群人。
　　“过了这艮山门，你们每个人都是杭城的形象大使，说话做事，要以集体利益为重，不要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张明辰说，“我有三道纪律，希望你们记住。”
　　卫欣说：“辰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就我们这样的人，还能代表杭城啊？”
　　季天在张明辰讲故事的时候，早已经丢掉鹅卵石，溜去河边玩健身器材了。
　　“季天，你当我瞎吗？”张明辰说。
　　“哦，来了来了。”
　　“石头，捡回来。”
　　“好！”
　　张明辰看着季天归队，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何止是杭城，只要你们坚持下去，将来总有一天，你们还会代表国家。”
　　国家二字，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夏凉一哆嗦。
　　他总以「职业」回敬那些嘲笑他打游戏没出息的人，可，当他真给自己戴了这么一个王冠，又觉得，自己霎时就变成了漫画里头重脚轻的小矮人，太滑稽了。
　　大概其他人也有同感，所以，该笑的笑，该玩手机玩手机，故意装作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