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织田家的崽也是普普通通(25)
故事定律还是推理里面最常见的「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人就是凶手」以及「看起来是好人,结果是坏人」的反转剧。
如何把旧酒漂亮地装进新瓶就是这篇故事的重点所在。
这就是赤司说的, 要怎么写。
漫画里面拯救世界亦或者实现自己梦想的漫画千千万万,为什么就只有万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漫画能够成功连载。成功连载是一回事, 他们又怎么能够顺利完结, 而不是突然惨遭腰斩。
这就是考验人的笔力, 想象力以及对创作的感性。
一页稿纸四百字。
织田写了六十一页,从开始敲定想法之后就开始写, 一写就写到大早上。
怕下雨打雷的夏目跑到织田房间睡觉, 早上睡醒才发现织田一直都没有睡觉。见自己醒来, 织田双眼神采奕奕对着自己笑道:“贵志, 早上好。”
“写小说好辛苦啊。”
夏目知道织田很忙,偶尔晚上会加班, 但在晚上十二点前就会回来;或者早上会早起出门,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看到织田带着面包就直接出门。可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夜都不睡觉。
“是吗?我倒是不觉得呢。”
织田用扫描器把最后十页纸扫给赤司之后,顺势带着夏目去刷牙洗脸。第一次写长篇纯文《独自一人》光是卡文,就不知道花了多少不眠夜。今天能顺利一口气写下来,他反倒神清气爽,根本不觉得累在哪里。
两人起床的动静也惊动了隔壁的中原。
于是三人都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在餐桌上开始讨论织田写的故事。
故事开场便是落雨。大雨像是织田和中原去找守林人屋子里的夏目那会,如同孩子大哭一样的天昏地黑。外界正在落雨,主人公在屋内和大人们边哭边说自己看到妖怪杀人了,跟大家说的雨女长得一模一样。
“哦哦哦。”
中原边听边点头,和夏目两人都忘记嚼自己的口里的吐司。
当听故事听到警察阻止主人公父母下葬,想要调查父母死因的时候,两人对警察和当地人第一次冲突而紧张起来,忍不住想对主人公说要相信警察的话,找出真凶,可是代入主人公的时境,也知道他很担心父母。
在乡镇里,同样流传着若不在死后七天内将尸身下葬的话,主人公父母死后就会成孤魂野鬼,不得安生。警察自然不信这类说辞,但是一人难敌得过数十名镇民们集体的抗议和声讨,连进镇后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主人公也着急害怕起来,也希望警察不要管这件事了。警察被迫将调查时间压缩在五天里面,这里面还要等县级管辖区的警察过来帮忙调查少年父母离奇死亡的案件,毕竟这脱离了他的职务。这也是要花时间。
故事人物很多,包括警察在内就有三十几名登场人物,主要角色一共有六名。看起来繁琐,但故事采取的多视角,从外来在逃犯,警察,主人公,主人公身边关系非常近的人四个视角交替,根据详略推进剧情发展,反倒让剧情更加明朗清晰,人物鲜明起来。
故事到最后又回到主人公视角的时候,中原和夏目才意识到一件事,里面其中一个“我”是凶手,但是那名凶手完全没有暴露出任何破绽,在自我陈述过程中,觉得这个人虽然对雨女故事很执着,但又处处维护主人公。所以,最后发现这人是凶手时,两个人都觉得震惊,但前面确实有伏笔。这叫人细思极恐,什么样的凶手才能在警察面前如此镇定——
自信自己的手法无人能解,也不一定能够如此镇定,但是有经验呢?这和之前故事里提到的雨女恐怖传说开始的源头相互呼应着。这人不只干过一次,还在警察介入调查时全身而退过数次,导致县内警察对这个“妖怪杀人”也抱有消极的看法。
最后孩子意识到凶手的真面目,并且看向那人时,故事戛然而止,叫人回味无穷。
这个故事结尾有两个走向,这取决于读者心态。
消极的人会觉得这很绝望,觉得一个孩子斗不过老谋深算的大人;积极的人会觉得主人公可以为所有死去的人沉冤昭雪。
“感觉好有意思啊!”
中原和夏目两个人都抱有积极的看法,事实上连赤司也不得不佩服织田的直觉派写法,起承转合和伏笔都写得很好,四个视角每个人会有自己特别的语气特点。但是赤司送过来的文件里面,有不少让织田修改的地方。
词语运用,语法,措辞,还有要删掉多余的字数,再精简一点。
语法错误并不是特别的。但是措辞方面是越琢磨越深的东西,包括情境的设置也是加入讨论的。
到最后截稿前一天,赤司、轰、中原、夏目和织田五人同时视频聊天,一起讨论最后一个场景里面,主人公意识到对方是凶手时,最后看着凶手的那一眼。
这一眼就是结局。
赤司和轰,中原认为,主人公看到的那一眼,凶手从整个光亮的内室里走到昏暗的廊道上代替主人公招呼参加葬礼的客人。这一眼是一个类似于电影里移动的长镜头,象征着凶手从主人公内心的光明形象走向了黑暗,也暗示着主人公意识的变化。
但织田的写法却认为凶手应该只是站在黑暗的位置里面。因为如果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凶手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害怕不敢去看,直到对方站在黑暗里,感觉对方不会注意自己,才敢看上一眼,一直盯着不太可能。孩子眼里的情绪是控制不住的。所以,结合他们的建议,织田可以写的是感觉到凶手走远了,主人公回头看一眼,一眼望尽黑暗和恐惧的边缘。
赤司讲究形式主义,这个镜头和最后留白的未来——主人公去找警察指征凶手的勇气暗合起来。
轰受学校教育的影响,也认为这种形式主义是有必要的。毕竟,故事并不是直观宣泄自己的想法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让人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什么积极的意义。
中原单纯地认为“做坏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坏人,不仅要看,还要看到底”。
另外,赤司他们的想法是让孩子眼里的画面动起来的,就像是倒水一样是动态的,情绪也是动态的。织田的想法虽然合乎情理,但画面是静止的,就像是望着难以想象底下如何汹涌的深渊一样,也难以确定是不是孩子最后有勇气站出来。
“老实说,我觉得读者也不会想那么细。”
争执过久之后,中原说了大实话。
其实几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就已经讨论开了,现在没有个结论就收尾是不可能的。
夏目全程看着两部手机和屋里的两个人,见他们安静下来之后,举起手问出自己最大的问题,道:“那警察叔叔在哪了?”虽然有提过他也会参加葬礼,但是还没有说他在哪。夏目就想主人公快点找警察叔叔。
“……”
四人同时沉默了。
现在在讨论凶手的站位时,还要加入警察的站位。
第二天寄稿的时候,织田又有活要做,于是交给中原负责投入邮箱。中原跟邮局要了加急的信封袋,确定了好几次名字没有错误之后才放进邮箱里面。
日本推理协会新人奖投稿已经结束了。
他们这次投的是文艺春秋月刊的新人奖。文艺春秋是日本有名的大出版社,位置坐落在东京,同时负责直木赏的颁发。
赤司并不只是想要普通地获得新人奖,要是可以冲向直木赏,那么织田作之助小说家的起点就会更高起来。现在市场上畅销小说家多是直木赏的获得者,要是小说家道路稳下来,赤司就可以顺势让织田不要继续做黑手党了。
“如果这次没成的话,我就自己打印成书,放在家里。”
织田是这么想的。
这本书都是大家一起努力参与的书,连警察爱吃的糖也有夏目友情提议,把为什么爱吃的理由都给出了。他不想因为没有获奖,就消抹它的存在。
他自然有想过要成功,不辜负任何人的努力,但是每年投给文艺春秋的新人作品不止两千部,比他更努力更有才华更有天赋的大有人在,他们没日没夜想着情节,修稿润色,日复一日,集半年之大成,才最后写出那本投稿的书。
他们又凭什么失败?
人人都想着成功啊!
……
中原正打算投进邮箱,发现文件袋里有东西,就像纽扣一样硬邦邦的。于是他在寄出的时候先打开来检查,结果里面是一颗牛奶糖,还有一张夏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明目张胆”的贿赂信——
「作e助哥哥佷奴力的,好多天没有碎觉,大家也佷努力邦巾忙,大哥哥或者大姐姐再多看看作e助哥哥的书。这个米唐给你吃,走召好吃的。POLICのMAN也吃这种糖。谢谢你!你是大好人!——夏目贵志(平假字)」
里面很多错字,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像是在幼儿园的时候一个个字请教老师怎么写,跟着抄着写,因为里面有很多字都是小孩子不会写的,警察的汉字太难写,还写成了英文形式,也没有见夏目问过家里人。大概写了很多遍,所以字面很流畅,纸张也很干净。
难怪出门的时候,夏目一脸信心十足地说道织田一定可以过的。中原哭笑不得,假装不知道夏目这件事,重新把信纸放回去。但是他决定自己亲自送去东京,和尾崎红叶临时请了假,东京市不远,特快车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想想要是快递员不认真,不小心把书稿弄丢了,他估计会想把人往死里揍。中原得看着书稿确定送进了文艺春秋出版公司,他才放心。于是中原不仅亲自送进文艺春秋的公司里面,还一直在隔壁大楼观察编辑拿到手的反应,结果对方始终没有看,把书稿放在山堆似的投稿作品里面。
等待通知的过程是漫长的。
既抱着可能会中的强烈期待,又害怕落选的结局。
几个人带着彷徨紧张的心情一直数着日子,连织田都觉得这次投稿比上次投稿《独自一人》那篇还要紧张,可能是大家都为这本书付出太多的心力,他不想辜负所有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