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诡胎(138)
途中也曾有过一名老道路过,看着如今败落坍塌的城池,望向那乌云密布的苍穹,惊骇道:“七煞啊……是七煞命亡于此地啊……”
一旁的徒弟不明所以地问:“师傅,什么是七煞命。”
老道抖着嘴唇解释道:“七煞命,出生起便易与亲人相克,但性格坚韧,做事果断,若一生能一帆风顺,不出意外,那便事事顺畅,寿终正寝,投胎转世后,好摆脱了这七煞命。但若是当中某一环出了问题,那就是大凶之兆,得连着身边人一起遭殃。”
徒弟略有了然:“您是说,这故蝉城的洪水并不是天灾,而是城中有一七煞命格的人死了,才遭遇的横祸,可真的会有把半个城池里的人都害死的命格吗?”
老道摇着头叹道:“寻常是不会有这一现象,可你看城池上方冲天的怨气,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的确……”徒弟皱着眉,心中尚有其他疑惑:“可当年故蝉城洪水滔天,师傅又是怎么知晓这怨念是被殃及的城民所化,还是七煞命格之人所化?”
“蠢徒!”老道士见他满脸茫然,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忍不住骂道:“你看云端聚拢的漩涡,浮天空亡,金神七煞,破败五鬼,难道不正是凶煞命格的亡魂在嘶鸣哀嚎?”
徒弟缩了缩脖子,喃喃道:“看到了看到了……师傅怎地这般凶哪……”
“唉,七煞命亡在此地,也不知何时能够升天呐……”
……
薛琰只感觉怒极,回过神来已经时过境迁。
故蝉城成为一座废池,他的父母,城中友人皆不知所踪。
薛琰看着眼前四散崩塌的废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理应悲痛,可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丝感觉。
——他没有心,自然也没有感情,失去了所有情绪。
薛琰没有情绪,没有盼望,静静漂泊在半空中,陪着故蝉城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
故蝉城原本有上万恶鬼冤魂,有的自己想通了,便自己入了地府,有的弥留不去,迫不得已被薛琰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吞噬,薛琰在天上飘得烦了,便常常围着故蝉城的边缘走,一走便是一整天。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城墙外已变成了荒蛮之地,倒不是没有人居住,只不过是些劫匪地痞之徒,薛琰没事便蹲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们虽自称恶人,倒从不奸淫掠夺,只是装作凶狠,流里流气的模样,来吓退心存心存歹念之人。
薛琰无聊透顶,便学着那些歹人做嬉皮笑脸的表情,偶尔业会偷酒窖里的酒来尝味道。
他天天来,天天看,渐渐染上了他们的习性,飘飘荡荡见样学样地伸手去勾河边洗衣漂亮姑娘的下巴。
反正啊,姑娘们也看不到。
薛琰自娱自乐玩得起劲,却听身后有一凶神恶煞的声音脆生生呵斥道
“放开我姐姐!”
薛琰闻声望去,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银色长发挂于肩头,清亮的黑眸正警惕地瞪着他。
薛琰许久没跟人说话了,交流起来有些木讷,他捏起女童一簇长发,疑惑道:“你的头发——怎么是银色的?”
女童气急败坏地把头发从他手里扯出,然后一巴掌把他伸来的手拍开了。
“啪——”
河边姑娘们嬉戏打闹的声音猛然骤停,惊愕地看着女童。
“阿白,你又在干什么?”
“我看见一个男鬼,还在调戏你!”
“别闹了……哪里有什么男鬼,姐姐正洗衣服呢,你到别处去玩,好不好?”
姑娘们七手八脚地把女童推到后面的小树林里。
女童转过脑袋,精致的小脸蛋一眨不眨地怒瞪着薛琰。
她能看得我——
薛琰在原地转了一圈,竟有些雀跃,可能是实在太寂寞了,这是他几十年以来,情绪的第一次波动,虽然只是微不足道小小的一下,但是他能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愈合。
“你叫阿白是吗?”
薛琰跟在她身后,僵硬而生硬地问道:“你能看到我?”
第152章
作者有话要说: 白盼的称呼改成阿白了,因为我发现我之前写了一个起名梗我忘了ORZ现在想起来了
女孩被赶到树林里,正生气呢,闻言只是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薛琰无辜地耸了耸肩。
女孩越想越气,便蹲下身,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愤怒地拔着地上的草。
薛琰耐心地站在她背后,等草全被拔秃了,情绪逐渐平静,才开口问道:“你被姐姐抛弃了吗?”
“才不是。”女孩小声嘟囔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黄纸,在上面比划。
“你在做什么?”
“她们都不相信我。”女孩哼哼唧唧:“我要证明给她们看。”
薛琰凑近一看,黄纸上的图案跟鬼画符似的,完全说不上好看。
女孩画得聚精会神,没过一会儿,便满意的举起黄纸,一把贴在薛琰额头上。
薛琰不明所以,直接抬手摸了一下,黄纸没什么粘性,瞬间脱落了。
女孩呆了一下,哑然:“为什么我的符纸没有效果……”
她不信邪,又如法炮制几次,依然没有成效。
沮丧间,还寻思着把眼前古怪的鬼魂带回家研究。
她凶起来如鱼得水,语气缓和时,又有些别扭:“你……你……要不要来我家……”
薛琰愣了愣,便犹豫了,他太寂寞,难得找到一个能和自己交流的,自然不想放弃,只是觉得随随便便跟一个小姑娘回家不太好,又转念一想,他已经死去多年,只要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女孩的裤子太长了,她一边挽着裤子往前走,还不忘碎碎念地警告:“回去后你必须跟在我后面,不许调戏我姐姐,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偷偷喝我家的酒,这个……嗯……我就勉强允许了……你随便喝。”
薛琰一一同意,他知道女孩的住所,在故蝉城旁的小山寨里。
“阿白……”
“不要把我喊得这么亲密!”女孩不满地抗议道:“阿白是我姐姐叫的!”
薛琰问:“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随便。”女孩嘟囔着:“我本来就没名字,是因为皮肤白,头发也白,她才叫我阿白的。”
她想了会,生怕眼前的鬼魂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便佯装大方道:“算了,你喊吧。”
薛琰揉了揉她的脑袋,心想不愧是小孩子,想法一会变一个样。
女孩气急败坏道:“你你你——怎么还能碰到我!”
山寨坐落在故蝉城边,行脚商人和路人稀少,已经变成了穷酸僻壤的地方,这里频频发生打劫越货的事,但互相得不到几个银两,大家过着节衣缩食的苦日子,寨主却是个不甘寂寞,喜新厌旧的人,娶了好几位夫人,又拿不出多余的钱财,寨子里的女人一旦被厌倦,自然会被赶出去,不会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阿白的母亲惠娘,便是为数不多,十年来留在山寨里的人。
寨子里的碗瓢,都是缺了好几个口的骷髅,女孩一回山寨,便被二当家一通嘲笑:“阿白!你又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哈哈哈!”
二当家是个满脸胡茬的粗人,他的手下也都是带着头巾,皮肤黝黑的糙汉子,说罢,跟着二当家一起,哄笑成一团。
“阿白天生慧眼,这别人看不到的啊……他都能看到!”
“那殷小妹洗澡……他不是天天用那双透视眼看?”
“嘿哟,小孩子家家,毛还没长齐呢,看什么女人洗澡啊?”
“你别说,老子七八岁那会,可是什么都会了……”
阿白用手指塞住耳朵,迈动两条小短腿,不耐烦地上了楼:“烦死了。”
薛琰好奇地问道:“殷小妹是谁?”
“三当家的远房表妹,老家闹饥荒投奔来了。”阿白一边解释一遍脱衣服:“本来三当家想收了殷小妹,谁知道寨主看上她了,有意无意想纳她入房。”
她像个白斩鸡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裤子脱了个精光。
薛琰一愣,赶紧捂住眼睛。
“你干麻扭扭捏捏的?”阿白踹了一下脚踝边的衣裤,抬眸讥笑:“没见过男人洗澡?”
薛琰放下手,小心翼翼睁开眼,迟疑道:“……你是男的?”
阿白恼羞成怒,头上的银发几乎炸开,转身拿屁股对准他:“当然啦,你真讨厌!”
说罢,便抱着盆一溜烟跑了。
四周一下便宁静了,薛琰无所事事地在阿白房间里乱逛,没过一会,河边洗衣服的年轻少女回来了,她大着嗓门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应声,心里便知道自家弟弟在做什么了,大刺刺地打开木门,走了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
“帮你洗澡啊。”
“我才不要!我都已经八岁了!”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扑腾水的声音和打闹声。
很快,阿白便面红耳赤套着亵衣跑出来,脚趾上还沾染着水渍,他推搡着姐姐,气急败坏地把她赶了出去。
薛琰托着下巴:“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阿白难得露出愉悦地笑容,眯着眼道:“我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好。”
“是么……”薛琰点了点头。
这句话又不知哪里惹阿白不高兴了,自打薛琰认识他起,小家伙像只刺猬似的,总有生不完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