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中(12)
奚嘉被这群天师吵得头晕目眩,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想了想,转过头去看当事人,想要请叶大师出来说两句,视线在看到对方的时候,突然僵住。
“叶大师!”尖锐急促的声音猛然响起。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在吵架的大师们纷纷停住,转首看过来。
烈日映空,朝阳似火,一身黑衣的年轻天师站在人群旁,轻轻抬首,望着那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他的脸庞沐浴在明亮刺目的阳光中,可他却全然不觉得刺眼,反而一直安静地看着太阳,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住了。
听到奚嘉在喊自己的名字,叶镜之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嶒秀真君低喝一声“不好”,接着赶紧拉了奚嘉,往后倒退三步。
玄学界的天师们的反应只在几息之间,他们全部往后倒退几步,远远地看着那个被火红色的阳光包围住的人。
奚嘉死死地睁大眼,盯着叶镜之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鲜血一样的颜色将他的右眼充斥,慢慢的,那颜色浸染到了左眼里。短短几秒钟时间,叶镜之双眼血红,他的眉毛一点点地皱了起来,脸色苍白,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疼痛。他认真地看着奚嘉,抬起脚步,似乎想要向他走来。
奚嘉急得就想冲过去,可嶒秀真君拉住了他,不让他上前,同时挥手布下一道结界。
“嘉嘉……”沙哑的男声轻轻响起。
奚嘉怎么也冲不上前,嶒秀真君焦急地对他说道:“我等早就知道,二十一年前,易凌子道友的那道封印是封不住多久的,叶小友的第三煞早晚会冲出封印。贫道和岐山、不醒……我们这些年来,一直有在寻找如何彻底封住那第三煞,可是始终没有头绪。唯一有办法的易凌子道友,二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他去世前没有将方法告诉我们。”
叶镜之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跌倒在地。
奚嘉看到这一幕,哪里还听得进嶒秀真君的话,他挣开嶒秀真君的手,又被不醒大师拉住。
这位慈眉善目的圆脸和尚摇摇头,道:“三煞之体,煞气冲天。第三煞岁煞被封印了整整二十一年,如今正是完全爆发的时候。奚小友,不可现在上前,得等这一波煞气爆发结束,叶小友就可以暂时恢复。现在上前,哪怕是当初的易凌子道友,恐怕也会被叶小友的煞气逼得爆体而亡。”
奚嘉怔怔地看着不醒大师。
玄学界的天师们每个人都站在五米远的地方,看着叶镜之痛苦地单膝跪地,无尽煞气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冲刷着整个秦始皇陵上方的大片荒原。
煞气所到之处,百草枯萎,焦土一片。
万物生机,尽皆不见。
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是和易凌子关系最好的,他们不忍心地转过头,不去看这岁煞冲破封印时叶镜之的痛苦。
叶镜之此刻早已被巨大的痛苦吞没。压抑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煞气,本就是最为强大的岁煞,如今猛地爆发,他承受的疼痛,不亚于刀锯地狱。他的双眼早已被血红色充斥,他忽然抬起头,只见两眼中,竟然流下了一行血泪。
岐山道人急得往前一步,快被煞气碰到的时候,又无奈地退后:“为何会提早这么多。难道不该是二十五年整的时候才爆发么,竟然提前了整整四年,为何会提前四年!”
奚嘉定定地看着五米远外的叶镜之。
他第一次见到叶镜之这种模样。
叶大师似乎永远都是沉稳平静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什么事都无法将他打倒。他会站在你面前,用他的身体挡住所有的攻击,转身对你说一句:“别怕,我在。”
和他在一起,你安心到可以放下全世界。
可现在,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血红色的眼泪从眼中缓缓流下。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奚嘉,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他,可却被恐怖的疼痛折磨,又突然收回了手。
“嘉嘉……”
“嘉嘉……嘉……”
奚嘉的心痛到不能自已,他猛地挣开不醒大师的手,嶒秀真君又拉住他。他突然回头:“我怎么可能看他一个人承受痛苦!”
嶒秀真君一怔,严肃道:“难道你想等叶小友暂时恢复后,看到你死在他的面前吗?”
奚嘉骤然呆住。
叶镜之一手撑着土地,一边艰难地抬头,看着远处的奚嘉。他一声声地念着“嘉嘉”,可是奚嘉只能站在原地,躲在结界里,看他痛苦地低吟。奚嘉涨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叶镜之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奚嘉不肯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他的理智被突然爆发的煞气彻底打败,他用力地伸手,很想像以前一样,紧紧牵住奚嘉的手,可是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
他每往前一步,玄学界的大师们只能维持结界,往后一步,永远隔着五米的距离。
叶镜之突然停住了。他远远地看着奚嘉,可能是疼痛太多了,已经痛到麻木了。他轻声问道:“嘉嘉……你也不要我了吗……”
奚嘉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叶镜之拿出乾坤包,从里面一点点地拿出东西。他拿出了许多法宝,拿出了墨斗,还拿出了无相青黎。
“这是我的积分,这是我的法宝。”
“这是无相青黎,是无相山的传承法宝,不能给你……”
“可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叶镜之双目微微颤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已经似乎不再因疼痛而颤抖。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努力地想要求着别人回来。第一次求的或许是父母,接着他被抛弃在孤儿院外;第二次求的是师父,然后师父离他而去。
如今,他在求他生命中最后一个人。
他努力地将乾坤包里的所有法宝都拿出来给奚嘉看,东西堆了一地,成了一个小山。他抬起头,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奚嘉,无边无际的煞气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撞向整个世界。
他声音嘶哑,又认认真真,小心翼翼——
“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
那目光轻轻颤抖,仿佛在看待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努力地看着奚嘉。血红色的眼睛里,有的只剩下无助和绝望,那些曾经被压抑在最底层和恐慌和害怕,在这个时候,全部爆发。
你真的也不要我了吗……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叶镜之!”
奚嘉用力地挣开了嶒秀真君的手,突然冲进了这个被煞气包围的世界,用力地抱住了那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第四十七章
滔天煞气好似利刃,一刀劈下, 轻松割断了荒原上的杂草。
奚嘉冲得太过突然, 一下子就穿过了结界,抱住了跪坐在地上的叶镜之。嶒秀真君想拉着他, 根本没抓住他的手,一群大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嘉冲进了充斥煞气的世界。
诸位大师骇然不已, 纷纷使出法宝,打算把奚嘉再救回来。但他们还没出手, 便见到奚嘉死死地抱住了叶镜之, 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叶镜之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声一声地喊着“嘉嘉”。
那些煞气从叶镜之的身上爆发而出, 奚嘉离他那么近,又没有结界保护,应该立即被煞气撑得爆体而亡。但黑色的煞气每每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仿佛触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流水一样地绕了开去。
当今玄学界只有叶镜之和奚嘉可以直接看到阴气,嶒秀真君神色一凛,在双眼上画了符咒,召出阴阳眼。做完这一切, 他再看向煞气中央的两人,突然惊呼一声。
见状, 岐山道人、不醒大师、烛枫真人……一群玄学界的大师们纷纷召出阴阳眼,看向奚嘉和叶镜之。只见在浓郁的黑色煞气中,有一丝丝血红色的阴气, 从奚嘉的身上缓缓溢出。这些红色的阴气在他的身遭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结界,任凭煞气怎样冲击,都借力打力一样地反弹回去,不让煞气近体。
嶒秀真君惊道:“极阴之体竟然这般神奇!能够将叶小友封印了二十一年的岁煞挡住,这阴气之强,骇人听闻。”
神农谷的车渠道人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道:“我神农谷曾经记载过一个拥有极阴之体的人。那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人只活了四岁,就被一只厉鬼吞吃入腹,等玄学界的天师废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那只厉鬼收服后,才知道这只厉鬼是因为吃了那个拥有极阴之体的孩子,才会突然拥有这么可怕的实力。极阴之体,本身阴气强悍,但却是一个没有上锁的宝库。这位奚小友的体质太过神奇,不是普通的极阴之体,或许是因为如此,才可以抵挡煞气。”
岐山道人道:“诸位道友可记得,两个月前,‘鬼知道’是如何介绍奚小友的?奚小友是如何一夜成名的?”
众人想了一想。
不醒大师道:“阿弥陀佛。奚小友是因为用脖子……嗯,用脖子砍断了天工斋大弟子度量衡的极品阴剑,一举成名。既然奚小友现在十分轻松,不畏惧煞气,那我等也不用太过担心,耐心等待这第一波的煞气爆发即可。”
一切也只能这么办了。
玄学界的大师们各个法力高深,但没一个人敢直面这么恐怖的煞气,只能躲在结界后,焦急地看着。
这些奚嘉全然没有注意。
他紧紧地抱着叶镜之的身体,将这个人用力地抱入怀中。
叶镜之的身体冷得吓人,因为剜心刺骨的疼痛,他一直在止不住地发抖。他脸色惨白,没有血色,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地面。地面上堆着的是数不尽的法宝符箓,是他刚才拿出来,努力地想要送给奚嘉的。奚嘉坐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人死死地抱在怀中。
“嘉嘉……”
奚嘉轻声回应:“我在。”
叶镜之依旧喊着:“嘉嘉……”
无论奚嘉怎么回答,他都听不进耳中。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喊着,对方就不会离他而去。到最后,奚嘉温柔地闭上眼睛,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在这里,不要怕。”
叶镜之的声音慢慢停住。
这句话叶大师曾经对他说了无数遍,如今,终于轮到他对这个人说。
奚嘉抱着叶镜之,心疼到一下下地抽痛。
这次的煞气爆发,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前两个小时是最难熬的,叶镜之疼得难以忍受,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到后来,疼痛成为麻木,他在最后闭上眼睛昏死过去。当夕阳落山的时候,那恐怖的煞气也终于消散,玄学界的大师们赶忙撤了结界,快速地跑过来。
神农谷的车渠道人翻手取出一本又黄又破的旧书,他在书的封面上迅速地画了两道金色的符箓,接着一把将这本书打了出去。旧书悬浮在叶镜之的身体上,温润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叶镜之的脸庞。
奚嘉拉着叶镜之的手,看到这光芒照射到叶镜之头顶的百会穴时,突然亮起了一道星辰般的光芒。接着是神庭、耳门、风池……旧书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依次点亮了叶镜之身上的三百六十一处穴道。
车渠道人表情严峻,口中默念咒语,一指点在了叶镜之的人中穴上:“千变万化,一炁而分。一变为三,三炁而成。三化为五,五炁灵君。黄帝不论,内而修则。灵枢探行,素问指路。现!”
话音落下,三百六十一处穴道中忽然金光大作。等这些光芒黯淡下来时,奚嘉惊讶地发现有一半以上的穴道散发的不是金色光芒,而是压抑诡谲的黑光。
看到这个情景,车渠道人立刻黑了脸。他又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法术,那本旧书撒下的光芒里,依旧有一半多的光芒变成了黑色。
车渠道人叹气一声,收回那本旧书:“叶小友这些年积累的煞气太过恐怖,如今一爆发,煞气刚刚散去了九成,只留下一成,藏在全身三百六十一穴道中的一百九十二处。叶小友法力高强,一时间还能压住这些煞气,但煞气早晚会爆发。且他的岁煞封印破了,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煞气涌现,这才是大乱啊。”
嶒秀真君问道:“车渠道友,你那本《黄帝内经》也无法驱散这些煞气?”
车渠道人摇头:“贫道这本《黄帝内经》只是《灵枢》篇,四百多年前,神农谷的《黄帝内经》遗失了一半,找不到《素问》篇。而且就算有整部《黄帝内经》,贫道……贫道也对这三煞之体毫无办法。”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奚嘉不是天师,他不懂那些法术,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叶镜之,解决这个什么三煞之体。他只能拉着叶镜之的手,认真地听这些大师讨论。可无论是玄学界第一人的嶒秀真君,还是神农谷的掌门车渠道人,都对这件事束手无策。
其实想来也是,嶒秀真君刚才说了,在今天以前,他们一直有在找寻封印三煞之体的法子。易凌子去世后,他们找了十九年都没有找到,现在突然出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办法。
商量到最后,决定由擅长阵法的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江流,以及神农谷的车渠道人一起探索三煞之体的应对方法。如果能根治,那当然最好;如果治不好,那能够封印起来,也算是有成果。
奚嘉拉紧了叶镜之冰冷的手,问道:“大师,二十一年前易凌子前辈既然能把叶大师的这个岁煞封印起来,现在我们用易凌子前辈的方法再试一次,不可以吗?”
不醒大师摇摇首,无奈道:“奚小友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你不清楚,当初易凌子到底如何封印了这岁煞,我们没有一个人知晓。不是易凌子不肯说,而是连他都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且这种法子似乎与他们无相山的修炼法门有关,我等就是知道了,也没法来封印。”
奚嘉心中着急,可他也知道,这些大师对叶大师是真的很好,他们也在费尽心思地帮叶大师想主意,救叶大师。这件事奚嘉实在帮不上忙,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想到这里,奚嘉低下头,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叶镜之。
他伸出手,将叶镜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从额头上拂开,轻声说道:“叶大师……”
叶镜之听不到他的声音,依旧紧闭双眼。
见到这一幕,玄学界的其他大师们纷纷对视一眼。不醒大师和岐山道人是易凌子的好友,他们更是满意地点点头,在这焦躁之余,有了一丝欣慰。
岐山道人:易凌子那老家伙给他徒弟找了一个好媳妇,瞧瞧这媳妇,多好,多疼人。
不醒大师:可是奚小友不是姑娘……
岐山道人突然明白老朋友的意思,瞪直了眼,直接出声反问:“是男是女就很重要了?换个姑娘,能抵挡那么强大的煞气,能抱着人家叶小友亲亲摸摸抱抱么?”
奚嘉骤然红了脸:“……”谁亲亲摸摸抱抱了!至少没有亲亲好不好!
不醒大师双手合十:“岐山道友说得不错,是贫僧魔症了。奚小友很好,对叶小友如此好。奚小友,等你和叶小友成婚时,贫僧定要为你们主婚,送你们一份大礼。”
奚嘉脸更红了:“……”
面对这群玄学界的老油条,嘉哥的功力还是浅了点。
奚嘉是真的不明白,他和叶大师的关系,是在今天才确定下来的。在此之前,他隐约察觉叶大师可能对自己有好感,否则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但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直到今天,叶大师煞气破体后,突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奚嘉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一下子冲出去抱住了这个人。
怎么他这个当事人才刚刚知道自己和叶大师要谈恋爱了,这群大师反而都开始说结婚了?
这是什么节奏?
他和叶大师现在八字才刚有一撇啊!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最后,只能认为这些玄学界的大师脑回路清奇,人家才谈恋爱,他们就想着结婚。眼看那群大师又在争执到底由谁来主婚,由谁来策划婚礼,奚嘉无语地掩住脸庞,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还在昏迷的叶大师,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还是叶大师最好了……
一群天师也没争执多久,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找出解决叶镜之体质的法子。
嶒秀真君对奚嘉说道:“目前叶小友的煞气暂时藏在体内,没有爆发,但七日之后,煞气会第二次爆发。第一次爆发最为凶险,第二次会好许多。奚小友,我等会给叶小友布下一个结界,尽量让他的煞气无法离体一米,但在此期间,我们都无法贴身照顾叶小友。你的极阴之体似乎不畏惧岁煞,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照顾叶小友了,不知你是否愿意?”
奚嘉欣然同意。
嶒秀真君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找出解决三煞之体的法子,非一日两日可以做到。你们是回无相山,还是去哪儿?贫道送你们一程。”
奚嘉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麻烦嶒秀前辈,就去我的家吧,我家在苏城。”
接下来,岐山道人和江家家主在叶镜之的身上布下了一道阵法。这些大师兵分几路,一些人去处理百鬼夜行事件残留下来的影响,他们需要向上面汇报一下,让那些离开长安、躲避地震的市民回来;一些人则去了神农谷,研究压制三煞之体的方法。
嶒秀真君带奚嘉和叶镜之去了苏城。
抵达苏城后,嶒秀真君目光幽深地看着奚嘉,上下打量了许久。嘉哥不明所以地看着嶒秀真君,只见这位玄学界第一人慢慢地摸着胡子,笑着感叹道:“贫道比易凌子道友大了十多岁,但年轻时始终被易凌子道友压了一头。那时贫道还年轻气盛,不愿服输,可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比不上易凌子道友。如今看来,贫道还是比不过易凌子道友。仅仅是眼光和气度,贫道就远不如易凌子道友啊。”
说完这句,嶒秀真君转身便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奚嘉。
嶒秀真君和易凌子前辈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奚嘉当然不知道,当天晚上嶒秀真君回到紫微星斋后,召来自己的得意弟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南易,为师这些年,对你太过严苛了。”
南易不卑不亢地行礼:“弟子并未觉得。”
嶒秀真君感慨道:“为师没有易凌子道友那等的眼光,能给他的徒弟找一个极阴之体的媳妇。但为师如今得有易凌子道友的气度!南易,以后你的道侣,也未必一定要是女子。为师觉得,男人也十分不错。”
南易:“……”
嶒秀真君:“你意下如何?”
南易:“……谨遵师父指令。”
嶒秀真君满意地点点头。
贫道的徒弟没你的徒弟那么厉害,这没办法,谁比得上三煞之体。但贫道的气度不比你差,你徒弟可以和男人在一起,贫道的徒弟也可以!南易要是喜欢男人,贫道绝对不会阻拦。
嶒秀真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没有真的给徒弟下死命令。可他最心爱的大弟子回到屋里后,冥思苦想,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师父希望我喜欢男人?”
这话一落地,南易身体一僵,自己都受不了地赶紧修炼去了。
苏城。
奚嘉并不知道自己和叶大师的关系,很有可能影响到一个宇宙直男的性取向。他将叶镜之扶到了床上,拿了毛巾,帮他擦汗。忙活到晚上,奚嘉正要做饭,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
怂怂委屈地靠在墙角,肚子饿瘪地看着自家主人。
看着小黑猫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奚嘉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沉重了一整天的心情,在这个时候终于一点点地散去。他抱起怂怂,撸着怂怂软乎乎的毛,给怂怂找了几条小鱼干,又走到卧室,去看还在昏迷的叶镜之。
无相青黎从叶镜之的口袋里飞了出来,一会儿钻到怂怂的爪子里,一会儿蹭着奚嘉的脸颊。不过多时,怂怂就从奚嘉的怀中挣脱,追着无相青黎去玩了。
奚嘉坐在床边,看着叶镜之苍白的脸庞。良久,他轻笑道:“会好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叶大师,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再出去玩,好不好?你去过海边吗,有机会我们去海省玩……”
据车渠道人说,叶镜之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煞气冲击,暂时昏迷,并无大碍。大概过两天就会醒,所以奚嘉也不用太担心。
他坐在床边,轻声说着话。
说了很久,他起身关灯,离开了这间房。站在门口,他看着那个安静睡着的年轻天师,认真地说道:“晚安,叶大师。”
房门关闭的一刹那,客厅里的大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
这两天实在把嘉哥累得够呛,他在这三天内,先是从川省开车跑到了粤省,又从粤省跑到了长安。接着再经历百鬼夜行、秦始皇之乱,最后又碰到了叶大师的岁煞冲破封印的事情。
简单地洗漱一番后,奚嘉倒头就睡,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零点一到,阴气大盛。
正在神农谷研究解决三煞之体方法的岐山道人,刚到零点,他的生物钟就驱使身体,自动自觉地拿出了手机。一旁的车渠道人两眼一瞪:“看什么八卦!赶紧继续研究。当年易凌子是你的生死好友,又不是贫道的生死好友,现在他徒弟出事了,你居然还看八卦,一点都不着急。”
岐山道人心里苦啊:“老夫研究一整天了,现在两眼通红,连口水都没喝一下,就下意识地看个八卦,你都要管。易凌子当初和那千年旱魃同归于尽,那一幕老夫至今难忘,老夫就是下意识地看个八卦,哪里有偷懒。”
车渠道人不屑道:“就你理由多。行了,忙了一整天都没休息一下,贫道和你打个赌,你猜今天的‘鬼知道’头条是什么?”
岐山道人忙里偷闲,嘿嘿一笑:“你这老家伙分明也是想看八卦,还说老夫。”
“你到底赌不赌!”
“赌!”岐山道人眼珠子一转,道:“秦始皇陵的事情是大事,虽说叶小友的八卦每每都能得到很高的点击和评论,但昨日最重要的新闻,当属秦始皇。老夫猜测,秦始皇回陵墓,这便是今日头条!”
车渠道人哈哈一笑:“亏你这老家伙看了这么多年的‘鬼知道’,还没摸清他们的套路。秦始皇的事情固然重大,但咱们看‘鬼知道’,看的是八卦。奚小友是叶小友的未婚妻,这件事才是最大的八卦。你可知道?”
岐山道人:“呵,你这老货,别废话,赌什么?”
车渠道人:“赌你剩下来的的那根蛟龙骨,敢不敢?”
“有何不敢!那老夫就赌你的那本《黄帝内经灵枢篇》的拓本。”
“贫道赢定了。”
“老夫猜的才是正确的!”
岐山道人很不服气,车渠道人也不相让。两人并不废话,直接各自打开手机,信心满满地打开了微信,接着再按开那个公众号,然后……
岐山道人:“……”
车渠道人:“……”
片刻后,二人齐齐怒道:“老夫/贫道与那‘鬼知道’的小编势不两立!!!”
同一时刻,华夏内外(有不少年轻天师都飞到国外避难去了),很多天师在零点时分激动不已地打开“鬼知道”。年轻的天师们心思纯正,那是真的担心长安的安危;老一辈的大师们则各个红了眼睛,就等着“鬼知道”给自己打积分。
然而无论是纯粹看新闻的天师,还是激动等稿费的天师,看到今天的“鬼知道”头条时,都纷纷呆住。
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在“鬼知道”的头条上,赫然写着这样的标题——
《七月半,鬼门开,中元购物节欢迎您!天工斋大酬宾,八十一张购物券等你来拿!》
看到这个头条,车渠道人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天工斋给你多少广告费,我们神农谷出双倍!!!
点开这个头条文章,短短一分钟内,评论数就超过了两千。
【秦始皇逃出来了,长安那么危险,谁要看购物节广告啊,你们知不知道事态轻重!】
【头条这么明显的位置,放这种广告,“鬼知道”吃枣药丸!】
【啊啊啊啊啊啊小编简直脑子有坑,贫道去看其他八卦了,有猫病!】
这篇广告文章下,完全是骂声一片。就像很多读者都在猜测,到底是哪条重大八卦能上“鬼知道”的头条,结果作者突然出其不意地上了一条广告,那读者们的反应也很能理解——
我让你丫的突然!
其实这些天师并不知道,为了确定今天的三篇文章和一篇头条,“鬼知道”的小编们愁得头发都掉光了。
以往每天小编都苦逼地到处去找八卦,可哪里有那么多好玩的八卦可以供他们报道?玄学界几乎每天都发生不了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天工斋的哪位道友研制出了什么厉害的法宝,神农谷的哪位大师炼制了一炉不错的丹药。
所以四个月前不醒大师爆料说,叶阎王居然有个未婚妻时,整个玄学界就沸腾了。
这可是大八卦啊!
名人的风流韵事,绝对八卦!
由此可见,玄学界天师们的精神生活有多么贫瘠。
但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今天“鬼知道”的小编,度过了幸福而又悲惨的一天。当他们得知百鬼夜行是秦始皇搞出来的事件后,“鬼知道”的主编大臂一挥: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