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剑栖桃花(25)
顾玄都说:“炼蛊哪有那么容易的,况且……”
林如翡回头:“况且?”
顾玄都道:“况且谢家这事,没那么简单。”
林如翡道:“这是何意?”
顾玄都却并不答,只是让林如翡先回屋看看浮花玉蕊是否回来了。林如翡不明所以,现如今天色已暗,浮花玉蕊两个出去逛街的小姑娘早该回来了,可听顾玄都的话语,此事似乎有变。
林如翡匆匆的赶回了屋子,敲了敲浮花玉蕊的门,里面居然无人应和,强行推开门后,屋内空空荡荡,并不见浮花和玉蕊两人。
林如翡见状,连忙放出了虚纳戒里可以联系她们的纸鹤,谁知那纸鹤飞出后,却好似找不到目标似得在原地打着转儿,怎么都不肯飞出去。
林如翡面色微沉,知道浮花玉蕊定然是出了事,而且看样子,早晨的时候便已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在谢府里出的事,还是出门逛街时,被人掳走了。
“你别急,动她们的人,定然不是冲着她们来的。”顾玄都见林如翡神情焦急,出言安抚道。
“那就是冲着我来的了?”林如翡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对着我下手?动两个侍女做什么。”
顾玄都似笑非笑:“当然是因为众人皆知林四公子自幼不能练剑,手无缚鸡之力。”
林如翡微微蹙眉。
顾玄都继续道:“两个侍女都已达五境,非常人能制,有她们两个护着你,你随时都能离开,现如今侍女失踪,无法练剑的你,便算是被困在了谢府,你看,这纸鹤也传不出去,想来那人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林如翡也想通了这事,反身进屋坐下,倒了杯热茶轻抿一口:“留下我是想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顾玄都笑道,“总归是有些想法。”
林如翡抚了抚袖口:“那我现在岂不是等着那人上门便好?”
顾玄都道:“守株待兔不失为良法,那人目的在你身上,想来也不会对那两个小姑娘做些什么,况且明日谢之妖一赢,谢府家主之争,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只要谢之妖赢了成功杀掉谢戟,就算谢万鳞再也怎么不乐意,也得承认这个事实。
林如翡也想通了这事,府内敢对他下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动手的人。
只是动手的人猜到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林谢两家也算是旧识,对他动了手,几乎等于对林家宣战。
“你说,谢之妖能赢吗?”林如翡忽的问道。
“赢?”顾玄都回味了一下这个字眼,颇有深意的回了一句,“只要他还用那柄剑,就定然会赢。”
“何以见得?”林如翡不明所以。
顾玄都不语,笑的意味深长。
林如翡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顾玄都道:“我只是想起了一首诗。”
林如翡道:“什么诗?”
顾玄都道:“只今恃骏凭毛色……”
林如翡接上了后一句:“绿耳骅骝赚杀人?”
顾玄都道:“若只用毛色辨识骏马,就算是绿耳骅骝这样的骏马也会被漏掉,你说,那绿耳会不会真是匹养在谢之妖身边骏马?”
林如翡思量片刻,弯眸浅笑:“那他这匹马,嘴巴上一定得多上两个马嚼子。”
不然恐怕会把背上主人,硬生生的气的摔下马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都:谁不想拥有一匹可爱的小马驹呢
林如翡:你也想?
顾玄都:我已经有了
林如翡:可我没有
顾玄都:我不介意你偶尔骑一骑我
林如翡:????
第22章 谢万鳞
天色渐渐暗下, 鸟儿还未归巢, 落在屋檐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剪影。街上的打更人恰好路过,更声悠长,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回荡。
屋内的红色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林如翡却毫无睡意, 靠在床头垂眸小憩。今日遇到了太多的事, 他脆弱的身体似乎有些受不住了, 入夜后又开始咳嗽, 好在不算太严重, 勉强能压住喉头的痒意,不至于咳的背过气去。
顾玄都靠坐在床边,看着林如翡苍白脸颊上因为咳嗽浮起的不正常的嫣红,还有那不住抖动的瘦弱肩膀, 体贴的问:“可要喝些热水?”
林如翡点点头。
顾玄都取了热水,递到林如翡的唇边, 看着他一口口咽下。
林如翡喝了水, 略微缓解了喉中的痒意,然而身体依旧绵软无力, 只能倚在床头休息,哑声道:“唉,我这身体,真是麻烦。”不过是稍微吹了些风,便又病了。
顾玄都不语, 伸出手探了探林如翡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下山时,林家人为林如翡备了不少的药,其中最多的便是治咳嗽的,林如翡兑着热水服下一剂,这才感觉身体舒适了些。
“这么晚了还没困?”顾玄都问。
“唔……”林如翡低低道,“有些担心浮花他们,睡不太着。”
“不会有事的。”顾玄都安慰道,“那人是冲着你来的,浮花他们,不过是辖制你的人质罢了,若是那人要取浮花玉蕊的性命,又何必那么麻烦的将她们悄无声息的带走。”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却响起一声暴雷,继而大雨忽至,应和着雷声将整个谢府都笼罩在了瓢泼般的水幕之中。
雨声哗哗作响,却掩盖不住缓慢靠近的脚步声,林如翡扭头看向门口,看见屋内锁上的木门被推的吱嘎作响,不消片刻,门上的锁头便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嘎吱一声碎掉了。
门刚被打开,暴戾的风雨便顺势涌入,吹的整个屋中一片狼藉。
林如翡抬眸望去,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光线,看不清楚模样,但林如翡却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冷静的唤了声:“谢家家主。”
来人迈步,抬抬手,点燃了刚才被风雨吹灭了蜡烛,烛光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是白日里见到的谢家家主,谢万鳞。
“谢家主这么晚来访,不知有何事?”林如翡虽然猜到了一二,但没想到谢万鳞会此时突然来访。
谢万鳞道:“听闻林家四公子自幼体弱,无法练剑,本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一见之下,竟是真的。”
林如翡低低咳嗽几声,哑着嗓子反问:“是又如何?”
谢万鳞随意寻了个张椅子坐下,目光放肆的打量着林如翡:“江湖险恶,林家由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病弱公子下山游历,想来,也是做好了可能会出现意外的准备吧。”
林如翡平静的回望,谢万鳞本该底气十足,可是被林如翡这双比常人淡些的眸子盯着,却生出了些许莫名的退缩,这退缩来的没头没脑,谢万鳞只当是自己多虑了,毕竟眼前坐在床上还在咳嗽的青年身上剑气全无,虚弱的像是一只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的蚂蚁。
“的确是有意外的。”林如翡说,“只是我从未想过,谢家家主,竟是想要成为这个意外。”
“哈哈哈哈。”谢万鳞大笑,“林公子多虑了,其实只要公子配合,谢某自然不会对公子出手。”
林如翡道:“若是我不配合呢?”
谢万鳞淡淡道:“那两个漂亮的侍女,跟着公子已经很多年了吧,她们若是死了,林公子定然会很伤心的。”
林如翡目光转冷,沉默的盯着谢万鳞。
谢万鳞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这事,还得怪我那个不孝的儿子。”
窗外雷声依旧,大雨沥沥,屋中烛光微弱如草丛萤火,闪烁明灭。谢万鳞的模样本来生的慈祥,然而此时此刻,这种慈祥却带了股阴森的味道。
林如翡倚在床头,似笑非笑:“哦?你对我侍女动手,还得怪到谢之妖身上?”
谢万鳞说:“可不是么。”
他取下腰侧的剑,啪的一声砸在了身旁的桌上,冷声道:“若不是谢之妖突然出现的母族族人,他早死在空城的剑下,哪里轮得到我来动手。”
这说法倒是十分有趣,若说让儿子们互相厮杀是谢家的惯例,可谢万鳞这般偏心自家长子,既然如此那这样的争斗又有何意义。
谢万鳞显然猜出了林如翡在想些什么,面目渐渐狰狞:“是啊,若是可以,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连同那个他最在乎的小厮一起。”
林如翡目光移到窗外,看到遮天蔽日的雨幕,在滚滚雷声里,他问道:“绿耳?他到底偷走了什么?”
“哈,你猜猜看?”谢万鳞说完这话,又哈哈大笑起来,“偷走?那小厮不过是个凡人,能从书房里什么,只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才逃走了。”他语调阴森,“都早该死了,可恨,可恨!!”
谢万鳞说着说着,又愤怒起来,双目渐渐赤红:“可怜了我的空城——”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我偏心么。”谢万鳞冷笑着,重重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可人心本来不就是偏的?!空城自幼跟在我的身边,是我手把手教大的,他本该是下一任的谢家家主,都怪谢之妖那个孽障!!”他说到动情之处,竟是咆哮起来,继而泪如雨下,悲声大呼:“我的空城——连个像样的葬礼都不曾有,便被匆匆埋了,我可怜的空城——”
若说谢万鳞狠心,他倒是真的狠心,巴不得谢之妖马上暴死,可于谢空城而言,谢万鳞又是个合格的慈亲。只可惜人各有命,谢空城还是没能躲过该有的劫,被谢之妖用那骨剑取了性命。
为了不让他人知晓谢家这些龌蹉事,在这场竞争中死去的谢家人,都是不能举办葬礼的,只能趁着夜色匆匆掩埋,乃至于所葬之处,也是无名无分的一块荒碑。这对于疼爱谢空城的谢万鳞而言,无异于巨大的打击。
谢万鳞苍老悲呼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然到底印证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心中只有谢空城一个儿子,可谢空城,却还是死在了谢之妖的剑下。
“你为何不杀了谢之妖呢?”林如翡见谢万鳞如此愤愤不平,奇道,“你的修为比谢之妖高了那么多,想要杀掉他,也是很容易的事。”
“我倒是想。”谢万鳞咬牙道,“只可惜,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的。”
看来他身上可能有些禁制,不能光明正大的对着谢之妖出手,所以才会相反设法的折腾谢之妖,甚至在决战前一夜,将谢之妖赶去祠堂受罚,就希望他在第二日和谢戟的比试中落败。
窗外雷声更重,明亮的金线引线划过暗色的天空,一道又一道的落下,刺的人眼睛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