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而燃[星际](58)

　　竟然是厄琉斯。
　　五区。仰光小酒馆。
　　后厨，亚提正轻轻切着蛋糕。尸臭味从橱柜里飘出来，他擦了擦滴落在桌上的腥臭粘液，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亚提，有客人找你。”门外传来店长的声音，他手里的刀一顿。
　　店长的语气不同以往，这次正经得很。
　　亚提的心跳加快起来。他看了看门，又低头看了看蛋糕，终于还是放下了刀。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是么？
　　他推开门，店长就在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亚提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表情，就对他轻轻笑了一下。店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侧身让开路，亚提静静走了过去。
　　酒馆门前站着个熟悉的人，亚提已经做了两天梦，都梦到了他。
　　梦里，他揭下黑色斗篷能挡住大半张脸的宽大帽檐，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让自己和他回去。
　　而现在，那个人在门边静静站着，没有急忙上前，也不是踌躇不前，只是盯着自己。
　　他掀开了帽檐，和亚提梦里看到的一样。
　　“帮我个忙，亚提。”德蒙说。
　　亚提闻言苦笑，淡淡说，“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第56章 今天也是两副面孔（六）
　　在厄琉斯约定好的时间点, 乔凡尼赶到了厄琉斯寝宫。
　　不同于厄琉斯正式场合穿戴的, 彰显设计感和力量感的繁复风格, 会客区色调淡雅, 装饰多为百合，装潢简约但不简单，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明亮宽广，走进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厄琉斯就坐在一张茶桌前，穿了套宽松的衣裤, 茶桌中央摆了一朵插在透明细颈瓶里的百合，周围三把椅子, 其中有一把明显区别于其他两把, 厄琉斯正坐在上座，见他来了, 也不起身, 伸手引他坐下。
　　没有被叫到厄琉斯自诩的预备王位之下，而是被叫到这里来，乔凡尼能感到对方想和自己拉近距离。虽然厄琉斯还是在行动上压着自己, 拉近距离的做法也十分强硬不容拒绝, 但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和她是同一类人。
　　乔凡尼忽然感到命中注定般的可惜。
　　他从小就认识德蒙，并被相对地同化了些，就算德蒙不说话，默契也能让他明白德蒙的意思。在军校熟络之后, 他随德蒙一起去了边境，虽不像德蒙那样完全脱离社会关系，但对外界的了解也不可避免地减少了。尤其是自家应该了解的皇室。
　　从小开始，乔凡尼看着德蒙受过的不算委屈的委屈，看着本来就性格别扭的德蒙日渐沉默，再日渐暴躁，下意识对皇室提不起好感。他对几位皇子有所听闻，但没有任何兴趣，离得远远的，赵青云因此还欣慰地吐槽了他。
　　从父亲口中听说厄琉斯是个好苗子，把人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时，他也下意识有所改观。然而为时已晚，在家里也和皇室始终保持距离的背景下，乔凡尼甚至是刻意避开了接触。
　　后来，乔凡尼越长大，越从诸多事情上对厄琉斯的看法感到惊艳。虽然觉得她毒辣，却不能说不理解。
　　这次近距离见面，那种亲近感就更是明显。
　　乔凡尼无比自然地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自己没有见过德蒙，也许现在，和自己同阵营的会是厄琉斯。
　　他花了那么多年熟悉了德蒙，但见一面就对厄琉斯有好感。
　　乔凡尼随厄琉斯的邀请坐下，入座时低头看到了桌上的花。乳白中隐约泛绿的百合花，花蕊却是紫红色的，变异的情况下看起来似乎有毒。
　　“这朵花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厄琉斯见状问。
　　“没什么，”乔凡尼摇摇头，“觉得花如其人而已。”
　　厄琉斯闻言，心情不错地笑了。乔凡尼能感到那是被人读懂后发自真心的反馈。
　　“路上辛苦了，”厄琉斯说，用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尝尝看，老师出的新品，和赵家风味一直不同。”
　　茶还是热的，乔凡尼喝了口，知道是安神祛热的功效，对方的细致让他好感又提升了。
　　两人就着茶的事聊了几句，乔凡尼能听出她话里话外有隐喻两家区别的意思，但没有拿腔拿调，也似乎不打算挑明。
　　乔凡尼只好先行挑明，“殿下叫我来，是想听听新任家主的意见？”
　　“唔，你说吧。”厄琉斯轻松道。
　　“现在家主还不是我，两个月的接任过程中也很有可能出现意外，议会上的结果实际上还是父亲做抉择，就算我继任，也还是以父亲的经验和才识优先。”乔凡尼说，“我并没有相应的话语权。”
　　“嗯，我明白的，我无意为难你。”厄琉斯又倒了杯茶，“今天叫你来这里的人不是我，我想弄明白的也不是赵家疏远我的理由。”
　　乔凡尼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看向第三把椅子，“是谁？”
　　在他身后，有人推门而入。乔凡尼回过头，怔了怔。
　　伊梵洛？
　　伊梵洛还是那身下摆长至小腿的长制服，公事公办的模样。他看见自己入座，也并没入乡随俗，厄琉斯坐在高位上，他就站到厄琉斯面前，上下层关系明显，公式化的尊重和疏离。
　　“抱歉，我来晚了。”他对厄琉斯说，也看了眼乔凡尼。
　　厄琉斯见状也不请他坐了，不像和乔凡尼客套，这次直接切入话题，“我有话问你。我已经放出了德蒙在五区的情报，让护卫队过去，你为什么反而把人调了出来？”
　　“有人通过六区的贵族联络了我，”伊梵洛打开光屏，基恩的脸显示出来，“这个人是个人贩子，他说德蒙在六区，打劫了他们一伙人，想通过运送omega给六区贵族的路线，获取六区的星舰。”
　　德蒙应该已经到了七区，甚至运气好的话会抵达八区，这些被抛弃了的无用计划伊梵洛自然想说就说。
　　“凭人贩子的品性，也许只是看丢了那些受害者，把损失顺手说成德蒙的错，在这件事捞一笔赏金而已。”厄琉斯回得很快，“我更在意的是，协助我去五区逮捕德蒙的那些人，传回了切实的影像，说德蒙在就在五区边境。而几乎没过多久，你就召回了他们。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选了后者吗？”
　　乔凡尼心里微讶，但只是平静地喝了口茶。
　　这怎么听都是伊梵洛的过失，甚至理解成有意包庇也没问题。但伊梵洛不仅没理由帮德蒙，按之前的印象来看，反倒是他站的立场不对。乔凡尼不发言，打算继续听。
　　伊梵洛在这么明显的怀疑下，没有半点理亏的意思，沉稳道：“德蒙劫狱那天，是我亲手推他下了悬崖。”
　　乔凡尼和厄琉斯身体都微微一直。
　　“我杀掉他身边的巨蝎，亲眼看他落下悬崖，但却立刻得到消息，说德蒙在监狱劫狱。你觉得我会信么？”伊梵洛说，“可惜我没有能证明的影像资料，否则你会看到我一剑刺穿了他。”
　　伊梵洛虽不会暴露自己知道有假德蒙存在的事实，但半真半假的话最会说。
　　厄琉斯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你觉得蹊跷，另有隐情。可这还是不能解释你做出的，不合理的草率行为。”
　　伊梵洛点头，“所以，我希望问问他的好朋友，也许能找到一些细节上的真相。”
　　厄琉斯看向乔凡尼，“事情就是这样，赵先生，我之前也不了解伊梵洛的具体想法。劳你赶来一趟了。”
　　乔凡尼看向了伊梵洛。
　　伊梵洛回看过去，礼貌着点头示意，好像两人是初次见面一样。
　　这个乔凡尼到底是敌还是友？他想。


第57章 今天也是两副面孔（七）
　　伊梵洛和德蒙在一起的几天里, 屡次见到德蒙拨不通乔凡尼的终端, 两人都默认了乔凡尼遇到麻烦, 最差的可能甚至是帮助德蒙逃出追捕的事被揭穿, 出了事。
　　所以，伊梵洛这次回来，第一打算就是得到乔凡尼的情况，能帮则帮，即使他并不打算告知身份。然而怎么都没想到乔凡尼过得很好，还要继承家主。伊梵洛考虑过乔凡尼继承家主也可能是出于帮助德蒙, 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拒接终端？
　　何况看起来只拒接了德蒙的。
　　伊梵洛现在无法对任何人放松警惕, 不知道哪个人就是幕后黑手, 甚至就算放两个完全无关的人在眼前，他也会谨言慎行, 以免隔墙有耳。但可以确定的是两人也许并非同一立场, 毕竟按他所知，赵家在最近一次议会上站在泰伦那边，完全将厄琉斯压在下风, 就先排除了两人联手的可能性, 并估计二人现在立场很可能相对。
　　他虽没说出自己确实知道假德蒙的存在，但只要其中有一个不是陷害德蒙的黑手，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出实话，导向净土星不止一个德蒙的可能。
　　假设厄琉斯不是黑手，那么就可能帮忙澄清德蒙的身份, 使泰伦的优势无处发挥。至于乔凡尼……伊梵洛其实不太相信在德蒙不利的立场下，还愿意与他相处多年的朋友会背叛，可这种时候也只能抱着最不利的可能去猜测。
　　伊梵洛开口，“听说，你是德蒙唯一的朋友。现在德蒙出事，你却在交接家主，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
　　乔凡尼端着茶杯，垂眸看着褐色茶水上自己的影子。那还是一张自己都觉得沉着的脸。
　　他轻轻放下茶杯，扣上杯盖，稳得很，没有发出一丝因为手抖导致的磕碰声。
　　“交接家主的条件是我家私事，无可奉告。”他起身看向伊梵洛，余光不看厄琉斯，淡然道，“我只能说，作为德蒙唯一的朋友，他做出这样的事，我一度扼腕，也就将精力转到了家族上。”
　　乔凡尼不解伊梵洛为什么说出这件事，照理来说，伊梵洛是在茨星见过德蒙的另一个身份，和德蒙在对立面，自己在视频中也看到伊梵洛果断地杀了‘德蒙’——等等。
　　他突然想到，如果伊梵洛根本不知道那是两个人呢？
　　乔凡尼并不知道德蒙化名乔所以看了视频后心情复杂，默认了德蒙是自认喜欢错了人才不吭声。现在，他脑内快速运转，拆解着之前的所有固定印象。
　　——如果伊梵洛和黑手是一伙的，当然会尽可能隐藏假货德蒙的存在，而不是故意说出来使人生疑。但这么说，他也可能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是德蒙的帮手？不对，如果终端内容是伊梵洛窃听了的话，他根本不会来质疑自己。
　　也就是说，伊梵洛根本就是个无辜到不能再无辜的路人，只是因巧合，在茨星遇到了德蒙？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伊梵洛和厄琉斯是一伙的，但伊梵洛明明没有坐过来，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虽然伊梵洛没做出什么动作，但对厄琉斯的态度略冷淡，对自己的回答倒是带着探究的期待。而且依照厄琉斯的性格，根本不会来这么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