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有毒(233)
可是正确的思想并不会引导出正确的结果。因为这世上很多人,把善良当做愚蠢,崇拜暴力的征服而蔑视温柔的询问。这是谁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只是一个人终究必须得去学会接受……人类天性中残酷的那一部分本性。
叶柏涵有了这个决心之后,接下来的做法就有了极大的改变。首先他不再故意做出对朝政漠不关心的样子。相反,虽然每次议政的时候他的话依旧不是很多,但是却确保了一直言之有物。
其实他的身份是很微妙的。知道明皇真实情况的人没什么人会来奉承他,而不知道的人则妄想做一些愚蠢的政治投资——既然愚蠢,叶柏涵也不可能太过配合,便只是虚与委蛇着。
就本质上,叶柏涵更关心明皇的修行方式,以及他可以对对方做出的具体干涉。
明皇修的功法,到底依靠的是信仰还是功德?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是依靠信仰,那么只要动摇民众对于明皇的信任,就能截断修行之道。而想要动摇信任,甚至都不需要叶柏涵费太多的手段——明皇做过的不能见人,突破淳朴人民承受底线的事情可不止一件两件。
当然,私德上的问题并不影响明皇当一个好皇帝,皇帝的好坏也不在于他平时行为是否善良,但是信仰本身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它并不是独立存在的。
任何负面的情绪都可能影响信仰的纯粹性和大幅度消减信仰的强度。
而另外一种可能性,则是以积攒功德来修行。若是这样,那就更麻烦了。因为功德这东西,是不以人的意志作为转移,而只由天道本身来决定的。
不过若真是如此,叶柏涵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因为功德这东西是非常玄妙的——按照叶柏涵目前对于天道的了解,一连串有意于天地万物的举动,如果从这一串举动的因果链上进行追究,那么功德这东西会自主被分配到参与这段因果链的人身上。
按照一般的情况,它会由最终的执行者一路传递向最高的决策者,传递的顺序也是由影响大的传递向影响小的,由弱者传递向强者。
打个比方,明皇下达了一个命令,而这个命令通过丞相,六部一路传达到地方官员,直至由府吏进行最后的施行。如果这是一个有利的命令,那么最后的功德值会分配给这条因果链上的每一个人。
但是根据本身付出的大小和意志的强弱,功德也会相应的强弱。
这种分配肯定是有限制的,明皇要获取功德,肯定要有一定的行动,有付出才会有收获。而就算是天道规则,也从来都是破绽满满的,丛林法则和因果链从来相互依存,就如同一个天平,偶尔向着这边滑落,偶尔向着那边滑落。
只要能最大程度把握住这两个法则拉锯的时机,叶柏涵不相信没有削弱青玄目前实力和他与龙气之间联系的方法。
他隐约察觉到一点,就是明皇似乎并没有青玄当初的修为,至少比他预想中的要弱了许多。
叶柏涵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至少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他的工作难度。
当然,即使修为有损,却也并不妨碍明皇的强大。大部分修士甚至于根本感觉不到明皇的真正实力。
对此叶柏涵还是要斟酌行事的。
叶柏涵受封之前,东宫就已经被紧赶慢赶地配上了一批属官。人多了自然是有许多不便之处的,不过宫门落锁之后又会显得有几分寂寥。
好在叶柏涵也不在乎那点寂寥。
他很怕孤单,所以总是盼望着能有个人陪。对于到底要什么样的人陪却是不大在乎。
小时候照顾自己的宫女们本该前途无量的,但是因为他的失踪,后来到底没混上什么恩宠,在宫里蹉跎了十多年,后来就被放出去了。
但说句真话,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
现在负责照顾叶柏涵的宫娥年纪都不是太小,在宫中也混迹了多年,心里都有一番城府。叶柏涵这情况,不管明皇还是皇后都不会往他身边整些不懂事的幺蛾子,所以现在身边伺候的,不管是太监宫女,至少看上去都是沉稳能干的性子。
不过即使是沉稳能干的宫人,其心中也未必没有各种打算,叶柏涵向来擅长于细微处发现真相,加上他的神识强大,感知敏锐,所以即使平常不特意去关注,也会不由自主察觉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比如今夜侍奉在他身边的一位小宫女,她明显每次见到皇后宫中的某位女官时都会紧张,却又额外听对方的话,对方也会频频私下差遣她。
她们之前必定有某种联系。叶柏涵大致可以推断出其中的具体关系。
除此之外,无论后宫,朝堂,还是其它什么地方,叶柏涵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很多细节,不过这些细节目前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也就只能暂时丰富一下信息库。
他更在意的是其它事情。
这段时间里,他经由天舟城弄到了大量的材料,这些材料都将被他用来研发某种法器。他先尝试性地炼制了两枚戒指,这两枚戒指的功用完全不同,功能目前基本上也也有很大的差异。
叶柏涵在研制这两样法器的过程中使用了一些非常“不修真界”的材料,其中就包括久经香火的神像的碎块和自己的一小块血肉。
他曾经想过使用莲的那一片花瓣,后来还是放弃了。虽然现在已经证实他就是莲本人,所以就算把花瓣用掉也不需要太过愧疚,但是他目前进行的实验到底是太低级了,设计也十分粗陋,如有必要,他想在后期更有用的时候再使用一些稀有的材料。
在那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则是对这两样物件进行试验。
第266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不但叶柏涵在对于镜都的情况进行着观察,镜都上下的人们也在观察这位新任的皇太子。
叶柏涵的处境很微妙,这一点不但他自己有所察觉,很多人也都看出来了。
不过就目前看来,他的举止还算安分。
这位皇太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勃勃的迹象,平日除了上朝也几乎不跟任何朝臣主动交谈或者往来,一副社交障碍晚期的模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位皇太子喜欢造访寺庙和道观,对于养济院,慈幼局,义庄之类的地方特别感兴趣。
作为一国的储君,很多时候他的到来都难免会令人战战兢兢,但是往往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不管官员还是平民都会对之产生好感。
虽然也难免会有人出现轻视的情绪,但是这份轻视却一般都很难维持下去。
除了不喜欢结党之外,谁也不能否认这位殿下的能力出众。他造访镜都几家著名的寺庙和道观之后,几乎是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祭祀与观主们,随后几家寺庙就有了行动,简直变得花样百出,香火也兴盛了一倍有余。
这个过程之中,叶柏涵顺势就在各家寺庙和道观之中安置下了自己的法器。
当然,按照他的说法,那东西不是法器,而是叶柏涵特别敬奉的佛像。
之后他又在闲暇到处造访了镜都附近的养济院,慈幼局,各种公家和私人的义庄。除此之外,有些有名的常年行善的人家,叶柏涵也都造访和接洽了。
表面上,他是去询问经年时间里镜都需要救助的百姓的情况,但是实际上却是为了给每个人都送上一副他自制的“庙观护身符”。
这其实不算是真的护身符,而是叶柏涵自制的一种简易法器。
信仰或者功德这种东西,修行者固然常常用到,可是哪怕天舟山也没有什么法器是特意制造来分析和验证这方面内容,但是实际应用到这些东西的法器倒有不少。
这大概就是经验科学、理论科学和实验科学的差距了。
不是工艺上面的问题,也不是理论上的问题,纯粹只是因为发展的思路不同而已。如果已经有一种足够好用的方法,大部分人都不会重新试图探索一种全新的方案。
但是比起经验科学,分析实验辩证等手段确实生效快了许多,虽然也可能危险许多。不过叶柏涵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所以只能尽可能地用比较安全的手段进行实验,但是这个“安全”的程度,也最多就是随便预估一下,无法做出确定的验证。
好在他做的本来就只是一些测量工作,而且与信仰和功德相关,想来也不至于有太过危险的反应。
叶柏涵觉得来不及,是因为他最近已经察觉到了明皇反应上的异常——明皇千辛万苦将他的魂魄从异界召唤回来,显然不是为了好好养大他来补偿莲的。
这其中的复杂之处,基本上已经让人不想深思。
有天晚上他炼器炼得精神疲乏,只是坐在床上稍微打坐歇息了一会儿,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叶柏涵张开眼,就看到明皇站在他身前不远处,表情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他当时可说是吓了一大跳,但是表面上却强压住了惊慌,对明皇满脸无辜地问道:“父皇?你怎么在这里?”
明皇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却并没有露出破绽,只是说道:“来看看你罢了。”
叶柏涵问道:“现在?”
明皇便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了几分难言的味道,说道:“你在怕什么?你还是那么一丁点儿大的时候,父皇可是每天都会来看你。那时你可没有这么重的警戒心。”
这话其实已经带了些许莫名不可叙说的味道。
叶柏涵听了,情绪非但没有舒缓下来,反而感觉一阵紧绷与不安。
明皇这话光就言辞来说倒是没什么,但是配上语气就有点暧昧了。
这种暧昧其实早就在叶柏涵的预料之中,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叶柏涵想了想,挑了个最无害的回答,说道:“可是我已经长大了。”
明皇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包含深意:“是啊……你已经长大了。”
这话之后包含的深意,叶柏涵有点不太想知道。
他忍耐住了不去刺激明皇,反而站起身来,披上了外衣,转移话题说道:“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想睡。父皇既然来了,要不要喝杯茶?我这里有亲手培植的上好灵茶。我正好也有些不明白的问题,想要向父皇讨教一下。”
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反而让明皇有些意外。明皇稍微顿了一下,就坐了下来,说道:“哦?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便问吧。”
这样一直折腾到深夜,叶柏涵才终于把明皇送走。
后来他夜里就十分小心了,索性在东宫布下了一个警戒和防御的阵法,明皇要是不想大张旗鼓,倒是不便夜里闯入了。
对于这件事,明皇倒是看得极为明白,所以见面的时候还因此半真半假调笑道:“涵儿真是大了,连寝宫都不让父皇进了。这晚上的法阵……布得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