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桃花们(15)
“上次。”
“恩?”
“上次是你在保护我。”
南宫辞说得很认真,倒让连城一怔,一时不习惯这位暴躁小霸王会对他说出这种几乎算得上示弱的话语。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片刻才只好笑了笑,沉默着想揭过这茬。
偏南宫辞不愿意,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
“你愿意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吗?”
连城顿时觉得不太自在,原想着插科打诨混过去,偏对上南宫辞那双认真郑重的丹凤眼后便开不了口,最后只能笑着推说:
“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我是问你!”
连城一愣,他便再强调了一遍:
“你的意思,你的意愿。”
“我……”
连城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偏南宫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丹凤眼里一派倔强。连城被他盯得心情复杂,又不敢贸然躲开他的目光,便只能杵在那和他对视。
气氛一瞬间尴尬的透顶,片刻,终于是南宫辞移开了目光。仿佛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和委屈:
“算了。”
不知为何,连城听完这话后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为了打消这奇怪的情绪,他干脆又要了几壶杏花酿。
给南宫辞和自己斟满,两人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喝酒闲聊,竟也气氛不错。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连城在说,或打趣或调笑,酒一上头张嘴就是信口开河。可难得的是,从来暴躁的小霸王南宫辞竟也耐着性子,静静听他胡说八道,至始至终,都不曾打断过他分毫。
酒过三巡,南宫辞出来已久,是时候打道回府了。两人便一同出了酒肆,恰巧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分。
南宫辞戴上斗笠,转身要走,却突然被连城抓住手:
“六殿下,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侍卫,我都当你是个朋友。”连城贪杯,喝得红光满面,此时衬着晕黄暮色,却显出几分旖旎的温柔。
南宫辞微微一愣,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说这话。对面的男子却笑了,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又补充了一句:
“对朋友,我向来真心待之。对主子,便不一定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南宫辞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走。
南宫辞杵在原地看了一会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笑了:
“真心啊。”
连城一身酒气,不敢回家,免得又被他老爹一通好揍。想来想去,许久未见沈惜眉,心中甚是想念,便熟门熟路的拐到了烟花巷,哼着小曲儿往凤鸣楼去了。
可惜才进凤鸣楼门口,便大倒了胃口。
殷莫楚长身而立,一身华服锦带,甚是骚包的坐在平日里他最爱坐的那间雅座,那是楼里最好最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平日里,连城坐那里是因为好出风头,从未想过旁人看着是什么感受。今日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顿觉腻歪。
殷莫楚的桌上摆了一壶酒和几碟点心,身旁倒是站了好几个面容标致的姑娘姐儿在旁服侍。偏偏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眼眉低垂不敢作声。
殷莫楚则更是夸张,俊美的脸上神情肃穆,看着不像是来狎妓,倒像是在为谁守贞。
连城看他就烦,朝天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转身欲走。偏刚回了个身,便听见沈惜眉惊喜的叫唤:
“子玉,好久不见。怎么才来就走?也不来和我说说话。”
殷莫楚可以不理会,但惜眉的面子却不得不给。所以哪怕此刻连城心中正腻歪,也还是回头踏进了凤鸣楼,到了沈惜眉身边:
“前些日子我来过,正赶上你不见客。这几日又事多,今日才抽出功夫。”
沈惜眉听了他的解释淡淡一笑:
“我并非在质询你。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既来了,便陪我坐会儿。”说到这她微微一顿,这才想起连城惯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正是殷莫楚坐着。犹豫了片刻,便道:
“你往常爱坐的那个位置,现在有客人。要不你随我去我房里?看你一身酒气,正好刚送来点新茶,给你解解酒。”
沈惜眉温言软语,连城亦笑着点头,他和沈惜眉,清清白白,从不需避嫌。可惜才走几步,便猛地听见一声清脆的杯盏掷地之音,回头便看见殷莫楚,依旧冷着那张彷如守贞的丧夫脸,说出来的话却刻薄异常:
“素闻凤鸣楼中沈老板当年曾是京城的第一名妓,当年一只琵琶,一曲红绡不知数。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听沈老板弹一曲?”
沈惜眉一愣,连城已经蹙眉欲开口,却被她拦住:
“殷公子说笑了,惜眉年岁大了,早就不弹琵琶了。”
“怎么?沈老板不愿意弹,是怕我付不起银子么?”
“我……”
殷莫楚冷笑一声,一锭金子重重的放在桌上:
“千金一曲。总不算辱没沈老板吧?”
“殷莫楚你够了没!”连城忍无可忍,终于出声,殷莫楚却是俊脸挂着冷冷的笑容,冷眼瞅着他,嘲讽至极。
沈惜眉叹了口气,拉住连城,依旧温言对殷莫楚道:
“殷公子见谅,非是惜眉不愿给您这个面子。实在是惜眉自从赎身后,就发过誓不再弹琵琶卖笑了。”
“哦?不弹琵琶不卖笑,妓子就不是妓子了么?”
殷莫楚说得清淡,只是这内容委实毒辣了些。沈惜眉面容顿时一僵,连城已经直接走上前去,一脚踢翻了殷莫楚的桌子:
“殷莫楚,你这废物是不是找死?”
第20章 第十九章 十年一梦洞庭渊
凤鸣楼中达官显贵甚多,但连城首辅公子的名头还是惹人眼球。何况和他对峙的殷莫楚才在皇子贴身侍卫选拔上大出风头,据说不久就要去三皇子府中当差。
这两人都算是这四九城里势头正盛的公子哥儿,如此为了一个女子针锋相对,当然就少不了看热闹的。
沈惜眉因为刚才殷莫楚那话脸色苍白,但毕竟久经风浪,到底还是镇定,见连城和殷莫楚互不相让的对峙着,不愿让人瞧了笑话。
她是无妨,名声早就这样了。只是子玉,她不愿累及他。
缓步走上前来,她拉住了连城,低声道:
“子玉,算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
连城当然也懂这个道理,但他心中呕了一口气,殷莫楚和他针锋相对已久,他从不在乎,但他扯上沈惜眉,便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可他也知道若在凤鸣楼里不管不顾闹一场,会让沈惜眉这个老板娘难做。
所以只能强自压下怒火,一只手轻轻反握住惜眉的手,另一只手指着殷莫楚:
“殷老二,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在这阴阳怪气的找女人麻烦!”
殷莫楚只冷冷盯着连城和沈惜眉相握的那只手,蓦地冷笑上前:
“连子玉,你对沈老板还真是情深义重……”
他越走越近,很快到了连城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之间。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因为距离太近,就越发显得灼热烫人。
连城不太习惯的后退了半步,后腰却猛地被他一把扼住,掐的死死的,让他只能面对着殷莫楚那张脸,听见他的话,低声在他耳畔回荡:
“我倒是不知,一向自诩品性清贵的首辅公子竟然也开始搞破鞋。怎么?这次不嫌脏了?”
连城脸色蓦然变了,抬手猛地一把掐住殷莫楚的脖子,拖着他便出了凤鸣楼,狠狠往地上一摔:
“殷莫楚,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殷莫楚被他这样粗暴对待,呛得面容通红。偏偏脸上却笑,衬着唇角鲜血,有种莫名冶艳:
“连子玉,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冰清玉洁!你看不上我不也因为我娘是个□□吗!”
连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仿佛不敢置信,有片刻怔愣,好半天才道:
“殷莫楚,你疯了?”
“我疯?连子玉,你怕是忘了吧!我六岁就认识你,和你在洞庭渊中同寝同卧三年,却抵不过殷莫寻半年!?”
“你认识了殷莫寻,便轻贱我身世。再没有半分同门情谊。你还敢说,你不是因为我娘才这样对我吗!?”
“你错了,殷莫楚。”
连城打断了他的话,桃花眼中只剩鄙夷和不屑:
“我看不上你,只是因为你是个废物!和你娘,和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话就像是刺到了殷莫楚的痛脚,他顿时起身,猛地向连城扑来,手中捏了个诀,霎时电闪雷鸣,但肉眼并不可见。
他对着连城的脖子,竟是下了杀心。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一侧身便避过了他这一击。同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雷电顿散,消弭无形。
殷莫楚的攻势停住了:
“你果然恢复了!”
连城没说话,他却神色复杂,像是嫉恨不甘,又有几分恨意自嘲,五味杂陈,甚为精彩:
“你不怕死了么?”
“不干你事!”
“哈哈哈……不干我事!?连子玉,我才是洞庭渊中名正言顺的帝师传人!你这种被逐出师门的废物,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谁知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连城还是那副神情,只是敛了笑容,看他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殷莫楚,等你真正能赢得过我,才配和我提洞庭渊。”
“赢?”殷莫楚冷厉一笑:
“我难道没赢过你吗?上次演武场,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三局两胜。你难道忘了!?”
“你真觉得那次,是你赢了?”连城静静问他,登时让他脸色越发难看。连城一笑:
“殷莫楚,你虽然以前一直是个废物。但总还有点优点,至少从不会自欺欺人!怎么?你现在连这唯一的一点优点都要放弃了么?”
“……”
“你赢我?你就想想,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洞庭渊,你哪一次真正赢过我?哪怕我五脉俱废,天资被夺,对付你,也用不了一只手!”
殷莫楚脸色一瞬间煞白,他狠狠盯着连城,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吞吃入腹。
但连城却陡然没有和他纠缠的心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洞庭渊中的旧事,他连一向带笑的一双眉眼都蹙了起来。
微整衣裳,再不看殷莫楚一眼,他只是冷声警告道:
“所以不要再随便来惹我。洞庭渊的那点同门情分,不够你用几次。”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殷莫楚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连子玉,上次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个地方。”
“……”
“我要你现在就陪我去。”
“不去。”
“你想毁约?”
“对。”
“连子玉,你这人毛病虽多,但从不毁约。”
连城眼睛眨也不眨的就直接说道:
“现下改了。你若不服气,尽可动手,只要能打服我,我就陪你去!”
殷莫楚没再说话,连城冷笑一声,继续走自己的。偏偏没走几步,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就不好奇我想带你去哪里?”
连城一愣,终于还是回了头,目光对上殷莫楚,在他那张俊美年轻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洞庭渊中不知世事的天真时光。
然而终究都是过去了,所以他道:
“不好奇。从洞庭渊离开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殷莫楚,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第21章 第二十章 旧事新梦少年情
连城走了,没去凤鸣楼,直接回了连府。
好在首辅大人公务繁忙不在府中,他对四喜说自己不舒服要好好睡一觉,让人别打扰,就回了房里。
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梦乡。偏偏这一次又做了那个许久未曾做的梦,成片的血和尸体,而离他脚底最近的那张脸,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