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4)
老断家比较偏,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我和陆成文爬上不知谁家的墙头,手撑在旁边,仰头看星星。
“经霜,那你这几天老走神也是因为......”
陆成文话一出口就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眼神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我安慰的对他笑笑,“我前几天去江家,然后,看到了点不该看的东西,他.......在床上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
陆成文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你为什么还喜欢他?他对你那么......他又凭什么......”
我认真了想想,却也没想出个答案来。若非要说个原因吧,我觉得,大概是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家的时候很好看,将军自小就是个俊俏的。那时候都才七八岁的年纪,我卑微匍匐,拼命想活下去,他却一直都是谪仙似的人物,寒冬腊月里也不见一丝狼狈。
但又好像不止这个。其实将军他是个非常称职的情人,虽然是暴戾了点,但哄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如果一直受着他的怒意,那他偶尔的温情便显得弥珍贵,明知道是哄人的,却还是会一点一点沉沦。
但是我还是说不清楚为什么,只好对陆成文耸了耸肩。
“那之后呢,你就走了?”
“不,我又待了一会儿。看到江左映和陈非醒来以后,陈非他们俩吵架了。因为,陈非他也听到了......”
陆成文锁紧了眉头,他那身浓浓的书卷气此时消散的干净,到时平添出一股子刚硬来。这样干净的人啊,我该怎么告诉他,这世上少有情投意合,大多是一方的包容和一厢情愿才能勉强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江左映之所以让我靠近他,也无非是因为我和陈非相像而已.若是他会喜欢上我......可是那又怎样 ?这一身伤痕拜他所赐,死于壮年也是拜他所赐,我怎么还能喜欢他?我手抚上自己腕间,那里是坑坑洼洼的疤痕,有鞭痕,咬痕,和刀痕。我也曾不堪其辱求过死,但有时候死比活着还难。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着江左映,献祭一般的虔诚。但是,若要是像以前那样一直让他折腾下去,那我死的时候估计也是不能瞑目的吧。我也想尝尝像陈非那样被娇宠着的感觉。
“陈非他怎么说?”
“他问江左映为什么要惦记着一个死人。”我调整了坐姿,呼出一口气来,“他是陈家的小少爷是被娇养着长大的,爱人在床第间却叫了一个下人的名字,对他而言,这始终是个耻辱吧。
江左映不相信自己会叫我的名字,但看着陈非那闹腾的样心下约莫是信了的。江左映想尽办法 去哄陈非,但陈飞完全不买账,那个小少爷直接摔门走了,江左映竟然没去追。”
我忽然竟起了玩笑的心思,转头对陆成文说,
“你说,江左映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成文竟然红了脸,倒是个十分有趣的。
“谁知道......但就算他喜欢你吧,现在也晚了......”
陆成文这话没说错,但我心里却莫名有点不舒服。万一江左映是喜欢我的呢?
为了报恩换来满身伤痕和一片虚无之躯,那这恩情该是还够了吧?
那今后,我该是活我自己的了。
陆成文怕是为了摆脱尴尬的气氛,问我是不是应该去北地看看他的心上人。
“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不管她现在还在不在,要是活着,过得好不好,我都该去看看她。我曾在各个地方的奇山秀水间不断祈祷,要她过的开心。所以我得去看看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辜负我托了万千河山带去的情意。”
北地寒凉,也幸好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寒冷,那便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凑出个千字来了,好累,最近身体不舒服,文里面或许有地方是有问题的,如果发现,还请小宝贝们告诉我,我会改的(超级无敌霹雳闪电乖巧)。还有,关于写经霜第一人称的也就到这儿了,下一章开始就是第三人称了......我没什么逻辑,还望诸君海涵 鞠躬
第十一章
江宅的恢弘富裕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光是那亭台楼阁便能轻易花了人的眼。今儿日头很好,是下了数日雪后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洋洋的,让人心里十分畅快。街头巷尾躲着的流浪儿们也稍稍放下心来。
而此时江宅——
“江左映,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江左映的房间里,一个湖蓝色衣衫、面容清秀的少年坐在江左映床边,手里拿着卷书。
江左映似是才睡醒的样子,看着少年眉头皱起。
“嗯?”
少年把书放下,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记不得你昨晚干什么了?”
江左映看他这样有些不爽,却也压抑着没说什么,“不是和你......还干什么了?”
“你昨晚上在我身上,叫别人的名字,你怎么解释?”
“嗯?我叫谁?”江左映眉头皱的更紧,“陈非你一大早吵什么?”
“万经霜。”陈非喝了口茶,语气不善。
“你说什么?”江左映坐起,他蓦的想起那个清瘦的男子。
“我说你和我上床,却叫一个死掉的下人的名字!你听到了吗?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我在你身边你竟然惦记这一个下人,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江左映看着此时愤怒的陈非一时说不出来,他看着陈非砸杯子,掀翻桌子,扯掉帷幔,看着他怒吼,看到陈非眼眶都红了,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对陈非一早就闹的怒意也突然就散干净了。他想到了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服侍他的万经霜,那个被自己压倒。被自己凌虐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万经霜,想到他冬日里的咳嗽,想到他因为腿疼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他为了自己特意去学的茶艺......
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似乎都明晰起来,江左映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所思兮,远在天涯,
欲往相从兮,似隔万重烟霞。
我所盼兮,游仙归家,欲往相依兮,
唉,碎了梦中图画,梦中图画……”
素色衣裙的戏子伏在戏台上,头微仰着,那一句“我所盼兮,游仙归家,欲往相依兮”似是真真入了戏,直教人心下也跟着酸涩起来。
可这台上戏子唱得再好,也难入了顶层这位给自己灌酒的爷的耳。倒也不是戏子唱的不好,实在是这位爷他,本就不是来听戏的,真是委屈了卖力唱着的小姑娘。
“江大将军,你今儿来我这儿就是来喝酒的呀?”一美人执了酒杯抿了一口,语气略带了不耐烦,看着自己面前默默饮酒的男人道。
男人不理,美人也没恼,放下酒杯,换了个懒散的姿势斜倚着,他散着的头发因为他的动作滑到一遍,瀑般的长发黑如墨汁,却有些散乱,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美人的五官是十分精致的,一双狭长的凤目像是时时刻刻含了情,汪着一潭秋水,能让人看了心软的一塌糊涂;鼻梁高而挺,线条却不显得冷硬;唇色较艳,即使不施口脂也是红润的,嘴角天生上扬,没什么表情时也是似笑非笑的勾人模样;羊脂玉般滑腻的皮肤,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托着下颚,显得有些慵懒,周身气质都叫人感到舒服,和他对面那个一直喝着酒不发一言的冷漠男人形成强烈对比。
“我说江左映,不就是和情人闹掰了吗?哄回来不就行了?”
美人声线慵懒,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仲学,你可知道万经霜?”
江左映的酒壶见了底,也就放了酒杯,舒了一口气,“生人勿进”的气场也收敛干净。
“唔......”这美人便是今上的小儿子、汝南王秦仲学,“是你的身边那个好脾气的侍从官吧”
江左映召来小厮端来酒,就给自己倒上了,“嗯。”
“我记得那小孩儿跟了你好几年了吧?”
“就侍奉了两年不到,前段时间......没了”江左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现在自己心里感觉特别酸涩。
“我怎么感觉都好几年了,多半是怪总见到吧。那小孩儿泡茶挺有一手的......”秦仲学长眉蹙起,“怎么会没了?病了?也难怪,那小孩儿看着身体实在是虚得很。”
江左映想到那人总是清瘦孱弱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微疼。他也不算小孩儿了吧?大概是有二十岁了吧,估计是小时候过得不好,个子没长起来,好像才到自己肩膀多一点。
“你提他干什么?”秦仲学歪着头问,
“陈非和他长得怪像的......”江左映眉目间染了犹豫,秦仲学听他这么不禁有些奇怪,什么叫陈非和他长得怪像的?
“你这话.......”话到嘴边却又突然觉得不对,他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秦仲学抿了口酒,“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非和我吵了一架,他说我......”江左映拿着空酒杯在手里转着,“我在床上,叫的是万经霜......”
秦仲学闻言坐直了身子,“哟,我这是知道了什么呀,您不会是要告诉我,您跟陈非要死要活的过了这么些年现在,您又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一个和陈非长得像的小孩儿吧?”
“你知道我对陈非他......”
“我知道,不就是因为陈非和你小时候捡来的那个孩子像嘛,但那个孩子不是死的早吗?你把人带回家也没管,人死了你又找来个陈非。啧,您这事儿办的,都不好说你”秦仲学打断他,翻了个白眼,“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和陈非什么时候搞上的我都不知道,现在和他掰了你又来找我喝酒了,啧,要点脸行吗?”
江左映也说不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心里面怎么想的,喜欢陈非吗?大概是有点的吧,当初觉得自己喜欢陈非的时候,陈非好像还没长开,眼睛、鼻子、嘴和现在看着其实变化也不大,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那时候的陈非敏感又自卑的不行,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己和秦仲学后面,后来玩熟了也是笑呵呵的好脾气的样子,总觉得很像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儿......江左映已经快忘了自己捡到那个小孩是什么时候,就记得缩在角落里,明明冷的要死还紧紧咬着下唇、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看的一副防备的模样。他让管家带他回家的时候,那小孩儿眼里爆发出来的难以置信他都还记得清楚,但那小孩儿的模样却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张肉嘟嘟的脸,白嫩嫩的。
江左映沉浸在自己回忆了的时候,楼下戏子还在唱着,
“从今后,远书归梦两幽幽。
我会常记先生好,我会常想南山幽。
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勾,
溪光摇荡屋如舟。
会思念,那一宵虽短胜一生,
青山在绿水流,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秦仲学跟着唱了一句,江左映抬头看他,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悲怆。
“只记缘来不记仇?”自顾自地灌了口酒,“呵呵......”
作者有话说
很久没更,挺无力的.....不小心删掉了存稿,还没保存的那种,因为那天wps一直闪退就用了系统自带的写字板,没想到竟然不能恢复数据的卧了个大槽。后来我自己又很不在状态,所以停了这么久,抱歉。
这章里面那段戏文出自《蝴蝶梦》(越剧),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的,如果有小可爱也喜欢的话那就真的超级无敌闪电霹雳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