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献礼(10)

　　画上的人，一位与教堂中记载着因堕天而被除名的天使长加西亚一模一样，另一位则是当初被教堂派出追捕这位堕天使的第一剑士。


　第二日，日光洒进阴暗的旅馆时，加西亚醒了过来。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站在又小又高的窗口前向外看。外面只有寥寥几人。加西亚把坎伯兰叫起来，不顾他还没睁开眼，就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黑市？”他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颇为兴奋。
　　传言中，黑市有着地下世界的入口。
　　普通人无法进入黑市。一般情况下，只有拿到邀请函的生物能够进入黑市。邀请函实际是一张定点传送轴。进去一次之后，就能标记位置，再度进入。但也有实力强劲的人能够直接进入。坎伯兰在担任精灵王期间曾经收到过邀请函，他未使用过。
　　三人一出旅馆，来到街上，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堵墙前，街上也多了卫兵在检查来往的行人。加西亚蒙住脸，拉住凯恩斯的袖子，看了坎伯兰一眼。坎伯兰无奈地挤进人群。他的兜帽都差点被挤掉。他拨开一个又一个人，努力挤到最前面。他揉了揉眼睛，忍住回头看加西亚和凯恩斯的冲动。他朝左右看了看，又悄悄地挤了出来。他快步走到加西亚身边，悄声说：“你们被通缉了，据说是盗窃了圣殿守护的圣物。赏金可观。”
　　“一定是那个混蛋！”加西亚咬紧下唇。
　　他们不能再在人类的地盘居住了。
　　他们退回到小旅馆，又定了一夜。坎伯兰挪动桌子，让它抵住门，然后撕开了摸出的卷轴。三个人消失在房间里。接到举报的卫兵踹开门时，三人甚至已经在黑市买到了水晶球。
　　在黑市，人人都戴了面具。加西亚选一个小丑的面具。滑稽夸张的小丑仿佛在讥笑。凯恩斯戴着普通的全黑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坎伯兰则是选了一个花哨的金边蝴蝶面具。
　　水晶球到手后，三人继续逛着，寻找着隐匿行踪的道具。蒙德或许不会追到黑市，可他们不能一直待在黑市。这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去地下。


“我嗅到了恶魔的气息。”加西亚搓了搓手臂，“最早的恶魔，是天使堕落而成。其中一位，和我关系不错。”他们还约好一起堕天。加西亚打定主意，如果无路可走，就去寻求恶魔的帮助，尽管现在的他还不想羽翼染黑。
　　“改变面容的长期有效药剂？这个不错。”坎伯兰买下三份药剂。他们收罗了不少改变面容，甚至是身形的药剂。然后，一行人快速离开了黑市，趁着加西亚的气息尚未被发现。天使与恶魔，对对方的味道都极为敏感。
　　他们出现在一处僻静的山谷中。这里荒无人烟。三人都改变了相貌，看起来像是三个朴素勤劳的农民。坎伯兰这才拿出水晶球，注入过去与加西亚共处的回忆。水晶球开始发光。倘若有魔法师在此，一定能捕捉到魔力的波动。
　　在所有人都屏气的情况下，记忆传输完成。加西亚收起水晶球。由坎伯兰带路，三人朝山谷外走出。精灵天生能与植物交流。靠着植物的指路，三人跌跌撞撞出了山谷，身上是故意沾上的泥土。他们找到了最近的村庄。他们站在村庄外看了一会，却没有走进去。
　　“看来我们得自己搭个房子。”凯恩斯说。这点事对他来说很轻松。至于剩下的精灵与天使，他们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这段时间的逃亡，已经是坎伯兰过过最狼狈的生活了。可他也不后悔。多年前他曾经因为责任没有选择跟随加西亚离开，现在，他终于交接了肩上的担子，能够弥补过去的遗憾了。
　　凯恩斯拉着坎伯兰一起建了一栋木屋。而加西亚，他生平第一次偷了东西。他从附近的村庄偷了一只鸡外加一些调料，一路拎了回来。
　　“今晚吃鸡！”加西亚期待地看着凯恩斯。
　　按理说，三人都不需要靠进食来满足身体需求。可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是该好好庆祝一番。凯恩斯抿了抿嘴，缩了缩手，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加西亚的头，接过鸡，决定好好做一份烤鸡。而坎伯兰，还在一旁操纵木头。
　　房屋已经初见雏形。加西亚找了棵树，在周围画了一个圈，驱赶了附近的鸟兽与虫子，然后安心地飞到树上睡觉。在黑市时，他的力量消耗得格外快。他实在是很累了。尽管背弃了神，加西亚还保持着天使的状态。这反而造成了困扰。教会的圣骑士队，很容易追寻到他的足迹。对这群虔诚的骑士而言，天使的气息，就像是灯火一样发着光。
　　……
　　“加西亚，醒醒，鸡好了。”
　　加西亚迷蒙地睁开眼，刚一看见凯恩斯这张普通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才想起来现在凯恩斯是易容状态。凯恩斯用木棍串着一大块烤好的金黄色的鸡肉。加西亚接过木棍，狠狠咬下一块肉，露出幸福的表情。坎伯兰没有吃鸡肉，他不知从哪找来野果，津津有味地啃着。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凯恩斯递了一捆被串起来的肉给加西亚。看着加西亚吃，比他自己吃更满足。加西亚没有细想，一口气吃了干净，夸赞道：“你做得真好吃。”
　　用完餐后，加西亚进了木屋里看水晶球，坎伯兰躺在屋外的草地上看星星。凯恩斯则继续做着木工，想打一套好家具。
　　以羽毛为媒介定位了加西亚的蒙德赶到了。他站在离木屋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夜色掩盖了他的身影。他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木屋，喃喃自语道：“离开我真开心啊，加西亚。”


天使有着无穷的生命。
　　与坎伯兰共处的记忆只是天使漫长的生命中的一小段。加西亚原本并不在意这一小段记忆，直到看完了那段记忆。那的确是一段欢乐的记忆。天上的生活很平淡——也很无聊。来到精灵族后，加西亚被精灵的音乐与舞蹈深深地吸引。而坎伯兰教会了他这些。甚至他们还在月前有过一个吻。那是一个真实的月前之吻。加西亚带着他飞到了皎洁的圆月前。他们沐浴在月光之下，交换了一个吻。
　　这一幕很美。
　　水晶球发着温柔的黄光。
　　加西亚收起水晶球。看到这里就足够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地下世界的黑暗会侵蚀进入的生物。天使天然有着对黑暗元素的抗性。他 不会轻易堕落，最多就是感到不舒服。但是坎伯兰和凯恩斯不行。加西亚除去身上的伪装，放出翅膀。他合住双手，闭上眼回想着黑市的坐标。
　　凯恩斯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放下手中的斧头，冲到木屋前，猛地推开｀房门。房内空无一人。
　　“他走了。”凯恩斯说。
　　坎伯兰惊坐起来，冲到凯恩斯身边。他咬紧了下唇，眉毛痛苦地皱成一团，颓然道：“都怪我太没用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与加西亚分别了。明明这次他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觉悟，可还是……他有种预感——他们之后不会再见了。
　　凭借与加西亚相处的百年时光，凯恩斯冷静地说：“他肯定去了黑市。我们走。”
　　两人再度借助邀请函上的坐标来到了黑市。黑市的人不断往一个地方涌去，中间还夹杂着“天使”“入口”之类的字眼。两人对视一眼，挤进了人群。
　　“你们还是来了。我也是到了这里，才有点忐忑。”加西亚飞到半空中，远远地看见了凯恩斯和坎伯兰。他露出笑容，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像普通人认知的天使。
　　“非常感谢你们让我知道了真相。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是去寻找友人。不要来找我。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们还会再会。”加西亚冲他们眨了眨眼，转身飞入了冒着黑气的深不见底的洞中。
　　“又有人进去了！”
　　安静了一瞬间的人群又喧闹起来。
　　凯恩斯看了看坎伯兰——他在身边。那么跳下去的会是……“该死！”凯恩斯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们也去！”坎伯兰立刻激动起来。
　　“不可以！加西亚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命令，不管是什么理由。更重要的是，如果被黑暗吞噬了神智，就再也想不起了加西亚了。”凯恩斯拽起坎伯兰，拖着他强硬地转身离开。凯恩斯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如果他能更强，就不会让加西亚落入这种境地。他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另一边的加西亚，则是一直在坠落。这个洞仿佛没有底部，也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哈维，是时候履行我们的约定了。”加西亚说。
　　加西亚下落的身体停了下来。一个突然出现的扭曲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你终于在上面呆腻了。舍得来找我了？”
　　加西亚“啪”一声掉在光滑的石地板上。一名黑发碧眼的恶魔拉起加西亚，亲昵地抱住他。而周围的有着蝙蝠翅膀的小恶魔们都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天使。
　　“你的翅膀怎么回事？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也该变黑了。”哈维摸了摸加西亚毛绒绒的翅膀。他的翅膀早就变成了骨翼，坚硬无比，没有这么好的手感。
　　加西亚拨开哈维的手，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失去了过去的一大部分记忆。我莫名其妙就被净化，然后被迫回去了。现在的我是第二次堕天了。我一堕天就来找你了。”
　　哈维这才正经起来。他后退几步，细细打量了加西亚几眼，然后又靠近加西亚，把头埋到他脖子里嗅了嗅。加西亚推开哈维，挑了挑眉，问道：“你察觉到什么了吗？”哈维摸了摸下巴，说：“或许我得查查资料……你知道，我会把重要的记忆记录下来。”
　　哈维带着加西亚如同风一样进了一间书房。里面堆满了文件。哈维打了个响指，一份手稿飘到他们面前。“你过去问过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我想，这个应该能解答你的疑惑。不过这也是只是我的猜想。”哈维抽了把椅子出来，坐在椅子上晃腿。加西亚接过手稿，轻轻敲了敲哈维的头，佯作生气道：“你还骗我说想探索新世界。”
　　“当时的我也没办法。神能听到一切。”哈维执起加西亚的手，轻轻烙下一个吻。
　　加西亚撇了撇嘴，开始看手稿。越看，他的脸就越白。到了最后，他甚至颤抖起来。他把手稿砸在桌上，羽毛都抖了起来。“这不可能！神无法离开神宫，就算是……就算是他分离的一部分也一样。”加西亚咬牙切齿道。
　　“这只是一种猜测。冷静点，加西亚。天上由神管辖，大陆神不能直接插手。由天使引导人们显然不够。而新诞生的地下世界，或许你听过最早的恶魔是天使堕落而成的说法，但实际上，是人类。不过人类堕落成的恶魔太过弱小。现在的恶魔也仍旧群龙无首。大概那位净化你的人，很快就会到来了。他会是地下的新主人。当然，我不会同意，其他的恶魔也不会同意。我们并不需要首领。”
　　哈维收起手稿。
　　“……我不想变成恶魔。”加西亚嫌恶地看着哈维的翅膀与他的角。在他看来，那非常丑陋。
　　“这个地方，要出去可太难了。像我们恶魔得等待人类的召唤。而其他生物，可没有出去的例子。他们不是彻底堕落成了恶魔，就是死在了这里。不过，我会保护你的，亲爱的天使长大人。”哈维吹了声口哨。
　　在周围那群盲目崇拜神的天使当中，哈维就像个异类。所幸管辖他的天使长是加西亚。他没有像其他天使那样排斥他，反而还会认真听他的话。哈维以成为第二个神引诱他背叛神。神宫无法出现第二个神，可其他地方可以。这位神最宠爱的天使，从他胜过所有天使的美貌，都能看得出神在创造他时有多么用心。让神最精心的造物堕落，是件多么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