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95)
周印嗯了一声,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笑容很浅,却让周辰乐开了花。
就算成千上万个人对他敬服膜拜,也比不上眼前这人的一个笑容。
离北城门已经不远,从云上下来远远地瞧见城门打开,已有不少人站在那里,正装肃穆,井然有序,两旁则是妖皇亲卫,重兵铠甲,声势浩大。
周印看了他一眼。
周辰轻咳:“你头一回来,想让你受到隆重正式的欢迎。”
不可否认,朱雀再不凡,归根结底也是鸟类,鸟类雄性里总有点爱炫耀的性子,而到目前为止,离婴的识相让他很满意。
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近,他抓住周印的手,轻轻往下一跃,瞬间炫华夺目,碧雷流响,遮天金羽腾空而起,载着周印往下俯冲。
众人只觉得眼前霎时被流光溢彩的金黄色所占满,仿佛连夜空也被映亮,纵然周辰如今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但上古神兽的威压,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战栗,下跪,匍匐。
“————恭迎陛下归来!!!”
朱雀长鸣一声,缓缓落地,又化为人形。
“起来罢。”
众人陆续起身,方才周印站在朱雀背上,他们为妖皇之威所慑,没去注意上面的人影,此时才发现周辰身边多了个人。
妖族因其种族的特性,加上人人修炼,自然个个貌美,基本就没有丑人,上位者就更不必说了,至少周印一眼望去,俊朗阳刚,英姿勃发者有之,如芝草兰香,清逸出尘者有之,甚至还有一个美貌女子,若放在人间,那便是倾国倾城的颜色。
殊不知他看妖族如此,妖族众人看他,又是一番惊异。
本以为妖皇陛下风姿已经举世无双,但观眼前这个人族,与陛下并肩而立,竟也丝毫不逊色,连气势都没有被压下半分,可再仔细一瞧,此人修为也不过是金丹中期。
众人恭恭敬敬上前拜见,周辰也自然要向他们介绍周印:“这是我的道侣,名为周印,此后你们待他,须如待我一般。”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诧莫名,望向周印的目光里,便多了许多含义。
双修道侣自然并非一定要是男女,妖族行事比人族多了几分随意,更不会在此事上计较,但周印只有金丹修为,与妖皇差距未免太大,却不知妖皇何以舍弃优秀的青鸾,而去选择这个人族修士,这是所有人心中不解的地方。
但离婴细心,却注意到周印的姓氏与妖皇一样,且看两人之间相处的情形,想必早已熟稔,这个人族修士面对众多高阶妖修,竟也毫不怯场,云淡风轻一般,连表情都不曾变过,可见心性坚韧,非同一般。
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往叠冰那里望去,只见她笑容比先前浅淡了不少,一双美眸从周印身上掠过,飞快闪过一道冷光,不由暗叹一声。
只怕接下来几天,女娲城可要热闹了。
周辰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想法,对他来说,别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他向周印一一介绍完长老们,便拉着他的手往城内走,一路为他指点城中景致,其殷勤之处,让旁人叹为观止。
两人并肩走在前头,周辰不时在他耳边喁喁私语,彼此鬓发时而被风拂起,如同耳鬓厮磨,虽然没有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但仅仅这样,却似乎已经要远胜世间一切亲密的举动。
叠冰只看了一眼,便敛眉垂眸,不言不语隐在众人之中,跟在后头。
“阿印,你累了吗?”
“还好。”
“要不我们先回娲皇宫,我改日再陪你出来。”
“也好。”
周辰朝他温柔一笑,转身便敛去笑容,淡淡道:“你们有职务在身,不必跟着了,各自散去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应是,便都各自退下了,只余离婴笑道:“敢问陛下,周先生可是与陛下一间寝宫?”
周辰道:“自然。”
离婴道:“如此的话,臣得让人去布置一番,还请陛下与周先生先到侧殿歇息。”
他几乎是最识趣的人了,从头到尾并没有对周辰的出现表现出丝毫惊异。
周辰道:“这事你吩咐侍女去做就是,回头过来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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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最新章节 ...
与周印他们相比,此时的云纵和秋闲云,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被追杀中。
一个金丹后期修士加上一个元初修士,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说起来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他们与周印分别之后,一路往北走,两人都有伤在身,驭起飞行法宝也需要耗费灵力,自然走得不快。
上玄宗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迅速,没多久就昭告天下,说秋闲云、云纵、周印三人弑杀掌教,叛出师门,重金悬赏通缉,人人得而诛之,还挂出彩头,以任选三件高阶法宝和一千块上品灵石作为酬劳,杀一人则得一份,端的是大手笔。
消息传得很快,霎时大江南北,无人不知这三个名字,如果说周印等人之前在天衍宗的行为还不算广为人知,这会儿可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下第一大宗的高阶法宝,人人垂涎三尺,周印倒好,与周印去了北海之墟,别人想找也找不到,只苦了云纵和秋闲云两个,跑到北昌也不安生,三不五时冒出想要杀死两人的修士,其中不自量力者居多,就算要不了命,也真够烦的。
两人现在伤势未愈,加上势单力薄,不可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跟上玄宗正面对上,只有边击退前来追杀他们的人,边往北走,一路走走停停,隐匿行踪,到了北昌最北边的雪山脚下,才终于暂时摆脱追兵。
云纵他们顾着避开修士,并没有注意沿途的环境,这时候停下来,才发现他们从南往北,气候由暖到寒,虽然是六月盛夏时节,这里却还千里冰封,终年不化。
相传北昌再往北,就是大陆的边缘,此处千里冰封,荒无人烟,是上古战场遗址,灵气、魔气、妖气掺杂纵横,万年不散,更有恶兽妖物出没,十分危险,也难怪他们到了这里,就再也没发现有人追上来。
说是积雪,但那些雪却带了点绯色,这会儿正好飘着小雪,云纵伸手接了一点,低头一看,是洁白的,然而一旦堆在地上,立时就变了颜色。
他虽然常年在外云游,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此时四下眺望,难免有些怔住。
“不用看了,你没听过吗,这里曾经是上古大战的战场,那些山都沾了上古神明的血迹,至今未化,雪下在上面,自然也跟着变色了,不信你拨开雪堆看看那些山石!”秋闲云抬头看了看天色,没了平日里浓妆艳抹的脸,是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弱冠之龄,也难怪之前他不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作为上玄宗七峰峰主之一,有这样一张脸,确实让人敬畏不起来。
云纵弯下腰,用手拨开一块石头上的雪,果不其然瞧见石头跟平日里的颜色不太一样,而是近乎干涸了的血一样的深褐色。
再抬头望向天际,天空阴沉沉的,一丝丝黑色与红色相间的流云在其中流窜,映衬着这些覆着雪的血山,越发诡谲莫测。
这里是被喻为连鬼神都不愿踏足的不毛之地。
“你确定这个方向没错?”秋闲云也抬头,看到那翻滚不休的云层,不由暗骂一句,格老子的,鬼天气。
这种极寒之地,又因为它曾经过往的历史,也不知道埋藏了什么或者存在着什么,饶是秋闲云和云纵这样的一身修为,也不得不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衣来抵御寒冷。
他们原本只是想到达北昌,然后随便找一个小城镇安顿下来,大隐隐于市,有周印给的焕颜丹在身上,也不至于被发现,但如今却长途跋涉,千里迢迢,顶着寒风冒着大雪一路体会边疗伤边应付三不五时的追杀斗法的精彩生活,全因为他们收到了葛禹的传讯符文。
是的,葛禹。
作为上玄宗里唯二不喜欢用道号而喜欢用自己真名的开阳峰主,当时妖兽横行,清和真人曾经派了他带弟子出去剿杀妖兽,结果后来妖兽早已被消灭,而他却迟迟未归,几乎所有上玄宗的人都以为他失踪了,而且凶多吉少。
每当想起这件事情,秋闲云心里是有几分悲凉的。曾几何时,上玄宗七峰,曾经是上玄宗辉煌的代名词,在掌教清和真人的领导下,几乎没有门派敢掠其锋芒。谁能料到一夕之间,掌教身死,其余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受伤的受伤,篡位的篡位,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其实七人之中,他虽然平日里与葛禹吵吵嚷嚷,谁也不让谁,但论起感情,却也是他们两个最好,当时葛禹失踪之后,他前思后想,便觉得有几分蹊跷,这才暗中准备,得以在后来的变故中幸存下来。
然而就在他们逃亡出来的路上,却收到葛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符文,上面只有四个字,极北之地。
秋闲云毫不怀疑符文的真实性,因为那上面的符号,是他与葛禹小时候在上玄宗穷极无聊瞎琢磨出来的,除了他们两个,谁也不认识。
所以后来两人不得不临时改变路线,来到这个连根鸟毛也没有的地方。
云纵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连头也没回,兀自在前面走。
在这种天气里驭起飞行法宝,无疑要消耗更多的灵力,两人需要保存所剩不多的力气,以便在不能预料的危险中逃命。
所以云纵连话都懒得说。
葛禹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要他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秋闲云一边在心里问候葛禹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瞧这架势,不会是要下雪吧,要是雪崩就……”
他话没说完,云纵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秋闲云赶紧住嘴。
他住嘴不是因为他怕云纵,而是因为他也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
这一路上,凡是秋闲云说过的话,通通好的不灵坏的灵,就连上回两人找个客栈落脚,他在那里嘀咕客栈这么破,不会塌了吧,结果半夜客栈还真塌了,导致两人不得不提前启程。
可惜的是,他骂清和不得好死,又或者上界如何如何时,这种诅咒并没有实现,很显然,秋闲云的乌鸦嘴,只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此时此刻,秋闲云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两人僵立了一会儿,秋闲云讪讪道:“你看,这次不灵了……”
话刚说完,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晃动,瞬间天旋地转,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天崩地裂的轰然作响中,大团大团的雪块开始从山上滚落下来。
他们都是反应极快之人,眼下也顾不得耗费灵力了,召出飞行法宝便往前冲去,雪团从山顶砸下,星星点点打在他们身上。
老子这他妈都是什么运气!
秋闲云欲哭无泪。
一只手置在海棠色镶银丝绸缎被子外头,腕上带着一只黝黑的,不起眼的古朴镯子,却越发衬得这只手冰肌玉骨一般冷白,乍看过去,竟似上好羊脂玉,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仿佛也散发着淡淡莹光。
周辰将被子一角轻轻掀起来,把他的手放进去,再帮他盖好被子,周印似是累狠了,竟也没醒过来,兀自沉沉睡着,只有眼角红痕和下面淡淡的青黑,显示了昨夜颠鸾倒凤的痕迹。
周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与以往两人相处时他必定聒噪不休不同,竟也并不觉得无聊,即便是就这么一直望下去,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