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下(49)
她停顿下来,看着伏尔甘清澈但迷茫的眼睛。
助产士叹息道:“我不是怪罪你们。你们很善良,很无私,但你们精神状态堪忧,决策方向也是错的。你们救不了我。”
“可是……”伏尔甘有点不服气。
助产士完全看透了伏尔甘的想法。她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你们救的是换生灵。不是我。”
伏尔甘微微一怔。
助产士说:“抱歉,你们出力了却不讨好,很刺心是吧?但这就是事实。”
“那,谁能救你?”伏尔甘问,“难道……提亚可以?”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助产士说,“至少她让我看到了正确的方向。”
医生给贝洛做完各种检查,问了他几个问题。
看他够清醒了,医生没再说什么,开门出去了。
贝洛躺在窄床上,外衣没了,衬衫敞开,胸口粘着连接监护仪器的贴片,左手打着吊针,两个手腕被软腕带绑在床侧护栏上。
即使没被绑,他也一样爬不起来。乱动会有点头晕。
贝洛一点也不恐慌,上次住院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种体验。
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头戴黑色弯檐帽,身穿训练服和轻型作战背心,身上挂着枪。
贝洛见过这身打扮,是拉冬公司雇佣的私人武装。
这名安保员低头看着贝洛。贝洛也看向他,但是不说话。
安保员戴着黑口罩,现在他主动把口罩拉下来了。
这人身形很壮,看脸可岁数不小,起码有五十多岁,也许差不多六十了。
“幸好你没死,”安保员说,“我们并不打算杀你。这里设备齐全,医生也很有经验。”
贝洛虚弱地笑道:“真的吗?你们往人身上扎麻醉镖哎,很容易死的。”
“哈,没办法,那些小伙子从哪来的都有,有些以前还在非洲打过仗呢,他们做事比较狂野……不过也怪我无能,管理得不好。”
看这意思,他应该至少是个队长或主管之类。
贝洛问:“你好像是本地人?”
“是,我是南方人,”安保员说,“你为什么问这些?不问问别的吗?比如你同伴的情况。”
“如果想告诉我,你就说。如果不想告诉我,我问了也没用。”
安保员说:“哈哈,那好,我主动告诉你。他们都没事。伏尔甘也晕了,我们没有攻击她,她是自己晕过去的,听说她也醒了;佩伦没晕,他看情况不好,主动投降了。”
“你没骗我?”
“给你看看。”安保员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界面,上面出现两块监视器分屏。
伏尔甘躺着,没有被绑住,屋里有个陌生女人陪她;佩伦的情况比较吓人,他在一间更暗的屋子里,被宽绑带固定在类似牙科椅子的东西上,穿了拘束衣,戴着眼罩,头上套了很大的耳机,可能是隔绝听觉用的。
“至于这样吗?”贝洛问,“他身体比我还弱,而且他都主动投降了。”
安保员说:“他和你不一样,他的易物魔法能攻击精灵之外的目标。 万幸的是,他在发动攻击时需要有明确的方向感,需要有视野,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对他。他以为你和伏尔甘也被这样对待,所以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你放心,我们每过一段时间就派一些精灵进去看看情况,会及时协助他饮食和排泄,不会让他出危险。”
这也太惨了吧……贝洛不适地起了鸡皮疙瘩,但没有对此多加评论。毕竟说了也没用。
贝洛又问:“那精灵呢,我们带来的那些精灵。”
安保员说:“也没有杀,控制起来了。要不要杀得请示一下。”
“请示谁?提亚?”
“嗯。”
贝洛问:“你好像很了解我们,不但知道我们三个的名字,也知道我们的易物魔法类型……你也是施法者吗?还是,这些都是提亚说的?”
安保员说:“是提亚告诉我们的。我不懂什么魔法,只是个普通人。”
“做这种工作还能算普通人?你不怕吗?”
安保员微笑,稍微正了正椅子,向前探身。
他答非所问地说:“正常来说,我派人在门外执勤就好,不需要亲自在这守着你。但我一直想见你,想和你谈谈。主要是想当面感谢你一下。”
“感谢我?”贝洛疑惑地侧头看着他。
安保员说:“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都是提亚跟我聊的。所以,也和你说说我的事吧……我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去做保安教官了。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也没结过婚。人到中年,我突然遇到了一个特别心动的女人,她离过婚,儿子年龄已经很大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阻碍,很顺利就走到了一起。不过,她对再结一次婚有点顾虑,所以我也没有催她,就这么自然地相处着也很好。
“两年多以前,她死了。是坠楼。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自杀。但我知道,不是的。”
贝洛问:“我认识这位女士吗?她叫什么名字?”
安保员摇头:“哦,你不认识她……但是你认识杀她的凶手。”
起初贝洛完全想不起来类似事件,忽然,他注意到了“两年多以前死亡”“离过婚”“儿子年龄很大”这几点……
贝洛轻声说:“你说的凶手是……亚历山大……?”
安保员点了点头:“是的。用你们的说法,应该叫‘亚历山大的替换者’。我一直在调查她的死因,起初我认为她儿子是凶手,后来我认识了深秋,还认识了提亚,这才知道,那竟然根本不是亚历山大……”
他的语气很诚恳:“所以我想当面感谢你。是你杀了那个冒充人类的怪物。”
贝洛愣神了好久。
中年安保员就这样继续俯视着他,表情十分温和。
过了一会儿,贝洛问:“提亚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老雇佣兵?”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安保员笑了笑:“嗯,确实。她身边确实有一些我们这样的人。”
贝洛问:“她对你们承诺过什么?你们肯定不是只为了找个工作吧。”
安保员反问:“树篱村对你承诺过什么?你肯定不是只为了找个免费房子吧。”
贝洛沉默良久。他大概明白了。
这个人……也许还有更多人,他们并不是受到了什么欺骗或利诱,他们是真心愿意聚集在这个公司的。
贝洛说:“我想和提亚见面谈谈。”
安保员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去查看了一下贝洛的吊瓶:“她忙着呢。是我自己想来见你,并不是她派我来的。”
说完,他没有回去坐下,而是走向门口。
看他似乎要走了,贝洛赶紧问:“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而不是直接杀了我们?”
安保员说:“其实也可以处理掉你们。但这些都要她来做决策。”
说完他就出去了。开门的瞬间,贝洛能看到走廊里还有数名持枪人员。
贝洛收回目光,久久地望着天花板。
他没想到会见到亚历山大那件事的关联人员……他不仅惊讶,还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惶恐。
提亚身边不止有希锡,她还受到这些“普通人”的理解和喜爱……这让贝洛有种不协调感。
他依稀感觉到,自己对提亚这个人种种猜测,很可能是错的。
忽然,他抓住了思绪中的一小块阴影——
那位安保员表示,他们没有杀人,甚至没有杀那几个精灵,因为他们不能自行决定,要请示提亚……
贝洛昏倒的时间肯定不短。这段时间里,提亚一直做不出决定吗?
还是……这些人没有联系到提亚?去她的办公室问一下,或者打个电话,按说应该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