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虫母模拟器(69)
从某种角度来讲,阿舍尔易于讨好,却极难取信。
此刻,面对看起来似乎是直性子的塞克拉,阿舍尔也只是端起一副轻轻薄薄的温柔面具。
或许是因为笑得多了,也不会叫对方觉得虚假,反而引得塞克拉目光灼灼,忍不住感慨地表虫族吃得好。
“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呢?”
人形外表的虫母轻轻笑着,他的五官里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致,哪怕是光线暗沉的冰洞,也因为对方的笑容而愈发灿烂。
塞克拉看呆了。
然后他被始初虫种喉咙里微哑的嘶鸣声警告。
失神的高级虫族不安地舔了舔齿尖,原本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性子竟染上了几分面对虫母的小心翼翼。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他离开天空之城,就是为了寻找地表上的同类,或许无法如所想那般顺利、只能独自流浪,也或许运气好点,可以找到一个愿意接纳自己的家族……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塞克拉都可以接受——只要能让他脱离云端的阴影就好。
阿舍尔眼眸微闪,他需要确认自己留下的是“帮手”,还是来自高级虫母的“探子”。
阿舍尔:“这样吧,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问就好!”面对正色的年轻虫母,塞克拉不由自主用上了敬语。
阿舍尔眉眼微弯,声音依旧温和,“如果没有遇见我们,你原本准备在地表做什么?”
“……大概是找到同类吧。”塞克拉有些迷茫,将自己本来的想法告知了对方。
塞克拉:“其实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我只是想离开天空之城,离开母、王虫,以及库亚。”
提及“库亚”时,塞克拉的神情浮现出种两项矛盾的情绪,是厌烦排斥,也是斩不断的记挂。
对于“库亚”这个名字,从塞克拉的叙述中,阿舍尔也并不陌生——曾经的同卵兄弟,儿时最好的伙伴,长大后的不理解与背叛,以及最终的分道扬镳。
阿舍尔循循善诱,“可单纯地离开并不能解决问题。你离开了,云端之上的王虫也不会因为你而少吃一口肉,猎杀新生虫母和高级虫族的活动也不会停止。”
塞克拉脸上闪过迷茫。
如果不是演技极好,那就是真的单细胞生物。
这样看起来太好懂了。
阿舍尔心中留意,继续道:“所以,面对这些,你不想做些什么吗?比如拯救?比如反抗?”
拯救谁?
拯救那些可能沦为肉畜的虫母和高级虫族吗?
反抗谁?
反抗久居高位,已经完全破坏虫族循环特性的母亲吗?
帝都星上,很多实验室的同僚都以为阿舍尔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卷王实验狂,几乎很少人知道他也是个能言善辩的。
毕竟药剂研究不便宜,平日放在实验室内可随意取用的药剂材料,价格说出去只多不少。
一整个研究所里那么多实验室,上头分配的资金却是固定的,至于自己的项目里能得到多少支持,要么靠手里的成绩、要么靠一张嘴皮子,至于阿舍尔……
他二者都占,才能一向在整个研究所里都拥有最好的实验器材和药剂材料。
于是此刻,面对被看透八成性子的塞克拉,阿舍尔游刃有余,完全就是大人哄小孩的姿态。
至于塞克拉自己……
本就一根筋的高级虫族因为王虫吞噬同类的操作,哪怕在天空之城上都没怎么接受过教导,他的同类、他的长辈早死于王虫腹中,自然也没谁告诉他正确与错误。
他如一片白纸,算不得聪明,但好在身处黑暗,也因本性而保留了几分对正确的模糊追求。
阿舍尔笑意更甚。
他想,虽然不至于信任,但至少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可造的未来帮手。
在虫母通过语言引领塞克拉转变思维的同时,旦尔塔目不转睛,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眼睛按在青年的身上。
从很久之前,或许早到祂刚刚寄生对方的时候,血肉和精神力中的联系足以他感知到一些属于阿舍尔的特质。
聪慧,敏锐,坚韧。
但这一刻,旦尔塔又看到了青年的另一面。
为达目的的狡猾。
不是贬义,而是对于旦尔塔来说近乎可爱的一种形容。
或许是因为活巢的缘故,祂能清晰感知到虫母心底的小算盘,七分的诱导外加三分洗脑,于是那张温柔轻笑的面孔落在旦尔塔眼里,也是别样的可爱。
妈妈……真的好可爱。
甚至,这样的想法不仅出现在旦尔塔的脑子里,就连听得脑子发蒙、隐隐有种呼之欲出感的塞克拉也同样这般觉得。
他喜欢地表上小虫母的声音,清清亮亮,温柔平和,没有王虫那般的阴冷沙哑,充满了冷酷和压抑的意味。
他也喜欢小虫母嘴里说的内容,虽然他无法做到全部都理解,可曾经对王虫的恐惧,和对库亚的失望,似乎都因为对方的语言而具象化出了他想要如此抗拒天空之城上的一切的原因。
阿舍尔:“……所以,不如试试改变什么。”
不是你应该、你必须做什么,而是提议般地说“试试”,就像是家长面对叛逆期孩子一般若有若无的引导,在这样的话术下,塞克拉无处可逃。
于是,在塞克拉亮晶晶的眼睛里,阿舍尔点头允许,留下了这只来自云端的高级虫族,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做最后一个检测。
“你确定自己没有被血液寄生吧?”阿舍尔裹起羽绒服绕着塞克拉转了一圈。
就他目前见过的虫族拟态里,不论是旦尔塔还是塞克拉,个子都是一等一的高,完全超越帝国男性的平均水平,如果对方不低头,阿舍尔需得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我……应该没有?”
在阿舍尔严肃地询问下,塞克拉有些不确定。
血液寄生的具体例子阿舍尔只见过机械鸟,主要表现为缠绕在其眼珠上的深红触须,但若是将寄生对象换成虫族……
阿舍尔招手,“蹲下来。”
被使唤的高级虫族像是小狗一般,乖乖蹲下,因着那张诡美的面孔,颇有种鬼魅在主人面前引颈受戮的怪诞美感。
拟态后的塞克拉肤色冷白,浅色如同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透着种干净,尤其冷色调的眼白格外莹润,让他有种空灵感。
阿舍尔轻轻捏着对方的下巴仔细观察,目光细致地扫过塞克拉的眼界、瞳孔、眼球,避免自己错过任何可能。
于是,小怪物醋了。
“妈妈,他很正常。”
当然,旦尔塔的聪慧不至于令祂的醋意显得不合时宜。
大约知道虫母在观察着什么的始初虫种靠前一步,长而韧的玫瑰红尾勾轻轻圈住了阿舍尔的手腕,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带着青年的指尖远离了塞克拉的下巴。
塞克拉:不是,你们地表虫族吃这么好,还这么小气?
阿舍尔扭头,瞧着旦尔塔似笑非笑,只问道:“你能感觉出来?”
阿舍尔曾尝试使用精神力去感知高级虫母的血液寄生,但这个想法甚至比精神力预警增扩范围还难以实现。
无奈,他只好暂且放下,等自己的精神力强化到新阶段后,再进行尝试。
“没有那股讨厌的感觉和味道。”旦尔塔提起还捏在自己手里的机械鸟晃了晃,“它的身上,靠近以后会很臭。”
精神力屏蔽作用下,旦尔塔无法在拉开了距离的大范围里感知怪鸟的行踪,但当机械鸟落在祂手里时,那股溃烂腐烂般的味道就藏不住了。
很淡很淡,但也臭得鲜明,所以每一次打完机械鸟,旦尔塔都会以奖励的名义去找虫母贴贴。
阿舍尔心中微松,转向塞克拉道:“那你就先和我们一起吧……嗯?你的脸……”
他看到塞克拉那张本该格外适合面无表情的脸,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