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邪神如何拯救世界(171)
教室里窗户开着,风把书页吹开,戚逐芳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带着点好奇,他把本子捡了起来——然后,这成了他小学生涯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同桌非常地讨厌他,不但在日记里抱怨,更把他写进了小说的片段里,让他在里面当一个特别胖的坏角色。
说不上是恨,就是非常难过,有种自尊心被伤到的感觉。
戚逐芳其实并不胖,只是骨架子遗传了爸爸,加发育慢,才显得人比较“壮”,不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风度翩翩、有点竹竿的类型。
他红着脸把本子塞回同桌的抽屉里,那天晚上没有睡着。
偏偏他从五年级之后再也没换过同桌。
好在他和对方不在一个初中。
像往常那样,他背着书包,抓着一包干脆面走在回家路上,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要怎么解释书包里那张不及格的英语卷,然后看到了倒在路边的老爷爷。
初中生依旧要带红领巾。
作为一个优秀的少先队员,戚逐芳把他从路边扶起来,等他转醒,又陪着他等了一会儿接孙子回家的儿媳,很晚才回到家。
不出意外,被批评了——尤其是在他们发现那张试卷之后。
第二天是周末。
他被找上了门,是前一天救的老爷爷,还有他的儿子儿媳。
救下老爷爷的戚逐芳特别虚荣地留了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样可以受到表扬,说不定还能被评到每周的好人好事里。
但老爷爷不是过来感谢他的,而是问他为什么要偷自己的钱包。
戚逐芳傻眼了。
爸爸妈妈都在家,赶紧他们请进了门。
老人坚持说是他偷的,尽管他的儿子儿媳一直在赔笑,暗示老人记忆不太好,可能钱包在之前就已经丢了,而不是昏迷的时候。
戚逐芳非常冤枉,他根本不知道老人口中的钱包是什么样的。
这场谈话谈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以那对夫妻和他的爸爸妈妈去了厨房,偷偷塞给他爸爸妈妈一些钱,让他们转交给老人为结束。
然后,他又被骂了。
被冤枉成小偷让戚逐芳很难过,爸爸妈妈抱怨他不懂事,则让他更加无法理解。
他和他们吵了一架,怒气冲冲,扬言要离家出走,冲出了门。
当然,他实际上没有关系好到可以借宿的哥们,只是去了最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发呆。
爸爸妈妈没有过来找他,都觉得他到饭点肯定会回家吃饭。
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戚逐芳有一天偷听到他们谈话,发现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给他添个弟弟或者是妹妹。
他可能很快连独生子女都不是了。
有人站到他面前,戚逐芳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甚至是他最近喜欢的一个武侠动画里面的男主角还要好看。
很高,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很长,看起来是外国人。
他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戚逐芳有些晕乎乎,人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说你好。
然后,那个人在他身边直接坐了下来。
戚逐芳感到紧张,这种感觉要比面对班主任,甚至面对他爸爸的时候更甚。
万幸的是,对方的中文特别标准。
“后悔吗。”
戚逐芳听见他这样问自己,非常茫然地伸手去挠后脑勺,“什么后悔?”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人?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男人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摸着鼻子,戚逐芳诡异生出了一种他在生气的感觉。
这个插曲很快被他抛到脑后,尽管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急转直下的。
周日他过生日。
虽然说这他这次没考好,又不懂事,但他们还是乘上了去市里的大巴,准备去动物园看熊猫。
意外发生在回来的路上,两辆车撞在一起,发生了车祸。
戚逐芳没事,出事的是车上其他人。
他爸爸当场死亡,妈妈则成了植物人——医生说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可能哪天突然就醒了。
戚逐芳所有的直系长辈里只剩下一个外婆。
叔叔阿姨之类的有,但往来不多,帮忙操持完葬礼,塞给了他一些钱后,默契地离开了他的家。
戚逐芳不是那种聪明的学生,记性不好,总背不出英语课文,思维能力也不强,数学考不了高分。
可是他突然就要被逼着去记很多东西,比如说医院里不同的缴费窗口,比如说怎么去保险公司跑事故赔偿补贴。
他忙成了一只小陀螺,可只是徒然地转动,转啊转,转啊转。
感到精疲力尽,怎么也转不动的时候,总有一鞭子把他抽到再转起来。
尽管转来转去没有任何用。
住院费是问题。
赔偿款迟迟无法下来,家里面的存款也非常有限——小升初那年家里换了房子,还有房贷要还。
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学校组织师生给捐了款,可那只是杯水车薪,怎么也填不满空缺。
戚逐芳找到了家里的小推车,学着出摊,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补贴一点,每天晚上像老鼠那样和城管玩捉迷藏的游戏。
原本就不优秀的成绩一落千丈。
老师爱莫能助。
——谁都有自己的事呀。
他磕磕绊绊念完了初中,卖掉了房子,换到更郊外的出租屋。
很小,但是便宜。
外婆年纪也大了,只有他妈妈一个女儿,他其实还要供养外婆。
戚逐芳偶尔会躺在硬板床上发呆,更多时候则是在除了目前工地的工作外,寻找各种各样可以谋生的活计。
比如说跑腿代购之类的。
经常会有学生让他在外面买东西,然后趁保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东西塞到后门。
次数多了,有时候他也会生出自己其实上过高中,应该是个特别受欢迎的优等生的想法。
去工地旁边买快餐的时候,戚逐芳再次遇到了几年前出现过的怪人。
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出现的方式都很一样。
戚逐芳把盒饭放下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表示没有地方落座。
在社会上的这一年让他学会了很多,也更加能认识到差距。
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
“后悔吗。”
现实和记忆开始重合,只不过,和之前的懵懂不同,戚逐芳隐约明白了他这个问题的意思。
后悔那天去动物园,后悔现在这么累地活着。
甚至是后悔出生。
从小到大,零零总总,值得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发现自己很难说出那两个字。
总有种开口就会失去什么的预感。
——所以,这个男人是魔鬼之类、会收取人灵魂的存在吗?
戚逐芳抿着嘴,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人就已经消失了。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盒饭却已经冷透,他只好苦笑着吃完。
当天晚上就拉了肚子。
然后,生活露出了黑洞的本质,告诉他永远不会有最糟,只有更糟。
有工友偷了他的身份证,借债去赌,不但输得精光,还额外负了好几百万。
大门被踹开,被告知这个现实的瞬间,戚逐芳想过死。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卖掉房子,确实有一些存款,但每个月都会从账户里扣掉住院费,汇给外婆的钱,以及没有还完的那份房贷。
不然他也不会打几份工,试图让那些存款消失的速度变慢一点。
戚逐芳报了警,在警方的帮助下,成功避免了这场债务。
高利贷本来就是不合法的,然而他开始被跟踪,被以各种手段报复。
半夜的喇叭声折磨到他睡不好觉,连带邻居也受到了牵连。
搬家没用,报警更是徒劳。
找他麻烦的是群混混,警局常客,被关几天出来后反而会变本加厉。
戚逐芳找了个机会,在路灯坏掉的巷子里打了他们一顿,揍到他们再也起不开身,揣着存折,拎着行李箱,去了新的城市。